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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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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夏天也是很热的,九十年代初,人们在太阳落山后,会走出家门,大人们三五成群的在院门外坐着闲聊,小孩子们围着大人追打逗乐。国道边小鹏家的院外,村头李婶和小鹏妈小声的说着,“我大外甥长亮高中毕业到海滨城当兵,现在提干当了排长,今年30了,正配小鹏。”小鹏的妈说:“那结婚住哪?”李婶说:“别看我外甥家住在灰家沟,是山里,部队干部结婚是住在部队大院的,小鹏的工作也能调到海滨城,那可是大城市呀。”

小鹏师范毕业分配乡中学,前两年父亲因病去世,比她小两岁的妹妹早和本村的一个木匠结婚了,孩子都上一年级,弟弟也二十多,还没人介绍对象,小鹏明白,自己这么多年也没调到城里,介绍的对象不是农村买城市户口的就是接班的工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介绍的是一个不如一个,快成为老姑娘了,也影响弟弟的婚事。这个虽是山里的,但毕竟是个干部。那就看看。

长亮休假回家是经过这国道的,他老姨直接把他带到小鹏家,这是一所三间民房,高高的院墙,黑色的大铁门开着。院墙外放着一块很平的大门石。墙外边种着几颗玉米,青玉米已经掰下去了,只剩下玉米杆,秋豆角刚刚伸出枝蔓沿着玉米杆爬着。进了大门,一辆四轮车停在道上,道的两边种着菜,左边的墙角有一个厕所。他们绕过四轮车,李婶喊小鹏的妈,小鹏家都迎出来了,跑在最前的是妹妹的孩子。李婶还没来及介绍,只见长亮站直,向小鹏的妈妈啪的一下,敬了一个军礼。李婶忙说,这是长亮。亮把每个人都让到屋里,把每个人都一一让到炕上,椅子上坐下,就连妹妹的孩子都安排好了。

小鹏想,我相那么多的对象也没这个打人。一身的军装,足有一米八的大个,清瘦的身材,白净的皮肤,宽额头大眼睛,就是嘴巴有点瘪。不过还是很帅的。

大家说了一会,其实已到中午了,小鹏妈让亮和李婶吃饭,李婶借故走了,亮却留下来。妈妈犯愁了,忙让小弟去买肉。亮说他在部队学过厨师,他帮做菜。亮的自来熟让一家人觉得很亲近。小鹏和亮摘豆角,西红柿,割韭菜,拔了胡萝卜和青蒜。亮一直和小鹏讲着什么,小鹏低着头微笑着想,我看你怎么做。

小鹏家的三间房,东屋是妈妈和小鹏住,南炕铺着地板革,屋的北墙放着一个大柜,柜上的墙挂着小鹏妈结婚时的大镜子。最显眼的是柜上的康佳牌的彩电,这是小鹏用一年的工资买的。地上放着圆桌和几把椅子,这是为小鹏相亲刚买的。中间这屋是厨房,正面是前门,靠东屋墙的是一个大锅台,靠西屋墙是一个炉子。西屋是小弟住的。也是南炕,铺着地板革,炕梢放着一个纸箱子。靠北墙的地上立着炕桌,是平时吃饭用的。小鹏家有煤气罐做菜,这是小鹏心疼妈妈一个人拾柴辛苦买的。

妈妈找出盘子,因为很少用,妹妹和孩子到院中的洋井边洗,走时偷偷碰一下小鹏,小声说:“我看真挺俊的”小鹏装着没事人似的,帮着亮把洗好的菜分类装盘。亮把蒜剁沫放在碗里,葱切碎,姜切细丝,还切了两个小辣椒都放在小碗里备用。豆角斜切 ,茄子切片但不切断,韭菜切段,胡萝卜切丝都分别放在盘中。拍黄瓜放盐,醋,糖,蒜沫和少量的小辣椒。西红柿切成花摆在盘中,撒上白糖。最后切肉,切成片和丝两种,分别放在碗中备用。然后洗菜板和刀分别立在阳光下。

小鹏帮拿菜亮开火炒,妈妈做米饭。亮向锅里倒油,妈妈就瞟了一眼,亮忙说:“小鹏说多点油好吃。”小鹏抬头看他,觉得他对她坏坏的一笑。小鹏想:好一个滑头,怎么到现在都找不到媳妇呢?不一会,亮做四个炒菜,两个凉菜,还有一碗鸡蛋汤。大家吃饭时,都夸他菜做得好。

饭后,妹妹带着孩子回家,小弟开四轮车拉活去了,亮坚持不让妈妈洗碗,妈妈说串个门,给他俩留个说话的空间。小鹏和亮一边洗碗一边问部队的事情,亮就给她讲怎样当兵,比武得全师第一,怎样提干。亮在老姨家住了十多天,不是亮到小鹏家就是小鹏到李婶家会面。亮拉着小鹏的手说,他考不上大学只好当兵,很羡慕她能考上大学。小鹏喜欢听他讲话。

一天小鹏到李婶家看亮,李婶不在,他们就坐在炕沿边谈天说地。亮突然抱住她吻,她推不动说不出话,像棉花一样瘫软在他的怀中。过一会,亮说他喜欢她,想带她回家,把婚事确定下来。小鹏什么也没听见,心砰砰乱跳,又害怕又激动。亮见她不吭声,又说:“老姨已经和爸妈说过的,我家很满意你。觉得你又有文化又有工作一定很懂事。现在只是想见见面,把婚事定下来。毕竟我都30了。”“哪我得和妈商量商量。”亮很为难,“我的假期还有2天,我只要回家看一眼爸妈就回部队了。我们的事就要等到明年休假了。”

晚上,小鹏和妈妈倒在炕上说:“亮让我到他家看看”。“我和你一起去。”

“妈,你就别去了,高血压还晕车,一百多里的山路,怎么受得了。”

“你一个人去怎么放心呢,你弟忙,带上你妹和孩子一起去看看。”

“他剩两天就回部队,我当天去当天回,看不好就拉倒。”小鹏笑了。

“小孩能说会道的,还是干部。你再好好品品这人,若行,挖框是菜,别错过了 。”小鹏和妈说得很晚。

第二天早上,小鹏和亮坐上了开往灰家沟的大巴。小鹏虽然生活在农村,但她家离城近,真正的山里她从没去过。道两旁的灌木夹杂着一人高的草郁郁葱葱。车好像在绿草中穿行。一个慢坡连着一个慢坡都是灰白的。那是玉米尖。在灰白的毛毯上,或横或竖凸起了老绿,那是树。下面是人们下地的路。小鹏感到新鲜和兴奋。

下了车,他们还绕过一个土坡,走3里路才到长亮家。这里并不是一个村庄,只是一个生产队。一个慢坡山的阳面较平的地方有一长排的房子,长排的房子前后有两三短排的房子。亮家就在第一排的第三家,这排房子前面是过车的道,道前面是一片的菜园,大概是对谁家的院子就是谁家的吧。菜园的前面是一条小河,小河的对面又是一个小慢坡山。这不就是两山夹一沟吗。

亮家没有院墙,只有用几块石头堆成的小墙。人一跨就过去了。站在院中,可以把这一排人家的院子都看到。院西面一间堆杂物的棚子,一间驴棚子。再向上放着一辆驴车,一头毛驴拴在车边,毛驴低着头吃放在地上的青草。车的周围全是驴粑粑,让驴踩得粉碎融进泥土里。红花鸡,黑点鸡,灰白鸡趴在驴车下纳凉。院东是洋井和用玉米杆栅的菜园。

长亮紧紧拉着小鹏的手走进院,靠着前门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婆婆。穿着军裤,部队的球衣,戴着男人的假帽子。短发从帽子四周溢出。皮肤黄白,高个,很瘦。衣服是挂在身上或系在腰间,要不就掉在地上。长亮还没来及介绍,婆婆就说你来了,就进屋了。小鹏不知说话了没有,反正进了厨房又进了东屋。婆婆站在炕边,弯着腰,双手拄着炕沿咳嗽着。亮忙扶着他妈又找一个旧褥单铺在炕席上,让小鹏坐下。这时小鹏才定下神来看。

这是新建的三间瓦房,木头门窗都是新刷的天蓝色油漆,屋里用白灰刷的,南炕,地上一个四腿的旧高桌,一把很旧的椅子。靠北墙的地上放着很多装东西的袋子,有布袋,麻袋,麻丝袋,塑料方便袋。不知装的是什么。装满的,不满的都堆着。大概是怕下雨吧。

亮让小鹏到西屋休息,穿过厨房到西屋。厨房俩边有两个大锅。西屋也是南炕,地上也堆着各种杂物。装粮食的麻袋,开口的葫芦瓢和簸箕。亮对小鹏说:“你饿了吧,我给你蒸鸡蛋糕。”小鹏跟出来想干活,亮把她推到屋里让她休息。亮烧火,婆婆喘着来帮忙。只听说“个不高,有点胖,圆脸还剪个学生头。”

“人家可是大学生,我考两年都没考上。”一会亮端来鸡蛋糕,小鹏让亮,亮说不饿,一会就做饭。小鹏小声说,咱们什么时回去。亮说等会我爸爸。此时小鹏觉得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绵羊,没一点力气。

晚上,亮的爸爸回来了,一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衣服都湿透了,胶鞋和裤子上满是泥。见到小鹏就乐了,连说挺好挺好。亮的弟弟也一身湿回来了,见到小鹏就叫嫂子。说刚给玉米撒尿素回来晚了.弟弟比哥哥小一岁和小鹏同岁,叫长明,也很帅。

小鹏一直想晚上怎么办,亮说:“你自己睡一定害怕,我陪你”小鹏看着他,他忙说,你放心,我是部队的,我能不要我的前途。小鹏想这里没有大门,前门和屋里的门又没锁。也只能由此。

两条褥子,两个枕头,两条被单。点上蚊香。小鹏没有脱连衣裙,她是想她的裙子能保护她吧。亮从背后搂住她亲。小鹏没有转过身,把手伸到身后推他,亮放开手说:“累一天了,睡吧。一个防范,一个惦记。又怎能睡着呢。一会他又轻轻的搂搂她又放开,反复几次,小鹏也转过脸靠近他,就一瞬间小鹏被压在下面。在慌乱中一切都过去了。小鹏很生气,亮忙赔不是。小鹏无数次的想自己结婚的场景。但从来没想到今天这样。也许每个人的第一次都不是设计好的。此时,窗外已经泛白,原来他们一夜没睡。

一早,他们坐公汽回城里,小鹏主动抱着亮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自言自语的说:“我回家可怎么说呢。”亮明白忙在火车站前的商场花200元买了一条18K金及细的项链。

妈妈看小鹏在亮家过夜就什么都明白了,说:“亮好赖是干部,长得也不错,别看他家,早点结婚。”小鹏到家就开始留长发了,她几乎每天给亮写信。亮也经常回信。现在变成小鹏追求亮。元旦,他们在亮家办了席。小鹏办了停薪留职随亮到部队了。

这部队的家属院是50年代建的。房子的外墙是石头砌的,中间有一条红色的砖带。内墙是土坯砌成并刷了白灰,木头的门窗刷着白油漆。小鹏住的小房40多平,一进前门是窄窄的走廊,两边各一个能放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办公桌的小屋。亮有3000元的积蓄,小鹏只有5000元。他们买了3000多元的康佳彩电,3000元的西冷冰箱。还买600多元的双缸洗衣机,再就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两个人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亮一发工资就把工资单和工资交小鹏,朋友来买一盒烟都向小鹏要。小鹏从来没去过当地的百货,只去轻工市场买衣服。

亮只要休息就做饭,一个咸菜也要几道工序。小鹏边吃边提着建议。晚上,亮就吹牛,“高中时我长得比现在还漂亮,有好多女生对我好。”小鹏反问那怎么没好呢?亮只好说我没考上大学呗。一会又吹上了,“我提干时有城里姑娘看上我”。“那怎没成?”“都怨她父母说农村的不行.”小鹏背过身说:“就我白嫁给你”“老婆是大学生,能向她们那样没见识”小鹏翻身伸出脚趾掐他肉说:“离我远点”。

一天亮回家变得怯怯生生的,围着小鹏干这干那。晚上亮终于开口了:“小弟要结婚,想借点钱。”小鹏立刻火了。“我怀孕七个月了,就攒这点钱,生孩子不用吗?我结婚什么都没有,他结婚给那么多的彩礼,还有那新盖的三间房。”亮说:“农村不是不好找媳妇吗,家里也不能让他没媳妇不是”“你能,有人白嫁给你,挣钱还得养着他,若一时没钱媳妇就跑了,你给再定媳妇。什么借,就是给。”亮说:“行,行,不借了。”小鹏又说一堆的话,亮不知声只是睡觉。小鹏一宿没睡。

小鹏就要生了,婆婆忙小弟的婚事来不了,妈妈坐火车来了。一辆出租车停在小鹏家门口,亮打开车门,妈妈拎着吐的垃圾袋下来了,微胖的身体,蹲在地上发抖,还在吐,吐的全是绿水。小鹏扔掉垃圾袋,帮妈妈擦脸上看汗。

小鹏顺产,生了一个女儿。亮给孩子叫娇娇,说以后要娇生惯养。亮的部队没有假期,只是偶尔回来给家人做饭。小鹏的妈妈每天用鞋刷子刷尿布上的便便,然后用肥皂洗。小鹏心疼妈妈也想干。妈妈一定让她养好月子,小鹏只好听话。

一个月之后,小鹏送妈妈回家,亮也要回家看看。他们先到小鹏家,姐妹相见无话不谈,小鹏无意说到部队边上的洗衣店很挣钱。她妹妹就想去。小鹏很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她觉得妹妹做,自己在部队家属中没面子,也怕影响亮的前途。亮带着小鹏和孩子回老家。西屋是弟弟的婚房,亮一家三口和公婆住东屋。婆婆和小鹏说:借的钱过两年还小鹏还没来及说话,亮先说:不急,我们暂时不用钱。小鹏这才明白,脸色变得不好看了。第二天,小鹏和亮回到小鹏的家。小鹏的家也忙着托人给弟弟介绍对象。小鹏的妹妹心里却长草了,一定要到姐姐的镇上打工。小鹏的妈妈说:“我知道你妹一家去你那,你要因为她操心,但是赶上了,又有什么办法,你妹去了,你不也有一个亲人说说话。”小鹏说:“我们都走了,你可怎么办”“人不都往好地方去吗,你们过好了,常回来看看我就行.”

妹妹就在部队边上租到两间平房。这房子西面邻道,比房主的房子低一些,是房主从正房西面接的耳房,和房主共用一个院子。妹夫是木匠,亮就在部队的维修队找了一份工作,每天能挣30元。孩子上了镇上的学校,妹妹买了双缸洗衣机和生活用品。小鹏把自己的自行车给妹妹。开始洗的被褥不多,不久就多起来了,别的洗衣店只能等兵送被褥洗,妹妹能以亮的亲戚进部队院内取被褥洗。生意非常好。偶尔亮说部队来检查,这几天不要进去了。小鹏就得提醒妹妹。兵若要的着急,妹妹就侥幸送被。这样部队有时就提醒亮,亮回来就叨咕。小鹏说:“大家都做买卖,我能说你是我妹妹,所以不能做吗,要不然你说。”这是小鹏没想到的。亮说:“别伤害亲戚的和气,你多提醒就行。”小鹏既无奈,又怕妹妹多心。小鹏常常带孩子去妹妹家,亮也跟着去。两家人常在一起吃饭。妹妹妹夫对姐姐一家很好,对亮就更好了。

一天,小鹏带着娇娇在床上认扑克上的数字,亮和弟弟及弟媳进来了。小鹏一惊,但马上明白了,弟媳忙说:“嫂子,娇娇都这么大了,快两岁了吧,咱家的壮壮都八个月了。”小鹏忙倒水让座。弟媳又说:“妈说山里没地方挣钱,让我们到大哥这里打工。”亮看着小鹏的脸小心地说:“你陪弟妹说话,我做饭。”第二天,亮在镇上租两间门房,亮从部队拿了两条被褥和一些米面,给弟弟和弟媳在部队的维修队找到力工工作。不到一个月,维修队裁人,弟媳失业了。弟媳也想给兵洗被褥。亮说:“就那么多活,你两都干,你两都不挣钱。”弟媳不愿意了,说:“肯定是嫂子怕争她妹妹的活不让干的。”过几天,亮的朋友给弟媳在镇上的超市找到工作。小鹏知道这事后和亮说:“我们帮她,还帮出仇人了。”

快过年了,婆婆带着大孙子壮壮来了,本来住亮家,弟媳想孩子,孩子离开奶奶就哭,婆婆只能住小弟家。白天小鹏带着孩子看奶奶,亮只要休息就去小弟家。吃饭时,婆婆说:“以后就你们哥俩最亲,你要多帮长明讶。”弟媳忙说:“电视上不是说家和万事兴吗,我们也常帮大哥干点活。”小鹏说:“我们不是在帮吗?”亮忙打岔:“小鹏总是催我给弟媳找工作,过两年,壮壮就到镇上小学。”回家后,小鹏和亮抱怨:“咱家不种地也不种菜,有活吗,她自己一天一天上班,饭都不做,还帮咱干活?结婚借的钱,现在连提都不提,更别说还了。她有孩子需要攒钱上学,咱孩子就不上学吗?她回家还有三间房住,你复原咱住哪?你总说我自私,我攒钱为谁呢?若是你的亲妹妹像我这样,你告诉她怎么办?你妈说你和弟弟最亲,哪你妈怎么不把钱给你大伯呢?”小鹏擦一把眼泪转身回卧室,两人一 宿无语。

过完年,婆婆带壮壮回老家了,弟媳的姐姐和哥哥两家来滨海城打工,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亮只好帮租房找当地工程队做工,将他们暂时安顿好。长明见工程队虽累,但挣钱多。辞去部队维修队工作,买了摩托车随亲友上工程队了。

转眼,娇娇上小学二年级,壮壮也上一年了。弟弟想在镇上买所平房,这几年攒三万多,可镇上的房子最少得六万,于是向亮借。亮犹豫一下说:“我和你嫂子说。”小鹏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说:“她把钱借走了,我拿什么买楼。”亮说:“咱现在不是没买吗,再说小弟看中的平房现在不付钱,明天就卖给别人了。”小鹏转身关上门就走了。亮在后面喊:“一会取钱,给长明送去。”谁也没想到,小鹏坐车到城里找售楼处,小鹏看中了学区房,在售楼小姐的讲解中,小鹏就更喜欢了。小鹏拿出手机给亮打电话说:“我在售楼处,交了首付买实验学校的学区房了。”只听亮说:“胡闹,咱钱够吗?”“八万三,刚好够交首付,签了合同是退不回来的。”电话被挂断了。其实小鹏并没有签合同,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回想这些年来为两人的家生的气,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我一定要买楼,没了存款,每月的工资去还钱也够生活,手里没钱就没人惦记了,再一个,他早晚得复原,早晚得买楼,孩子也应该到城里受好的教育。这时,售楼小姐碰了小鹏一下说:“姐,和大哥商量得怎样?”小鹏擦了一下眼睛说:“商量好了,买。”小鹏随着售楼小姐到银行转账签合同。小鹏一下子轻松了,她终于为自己更为孩子完成了一生的任务似的。这些年来,小鹏像个刺猬一样护着她那几个钱,今天她交了首付买了楼了。她慢慢的走在街上,悠悠的坐车回家,把购房合同给亮。两人没有吵架,只是进入了冷战。

长亮和弟弟解释:“孩子长大了肯定都得住楼,现在买平房,过几年也许会赔钱。”弟弟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再租两年房子,等钱够了也贷款买楼。”弟媳在一旁干活没有说话。亮讪讪的回家了。

亮不会打麻将,休息了,除了和朋友吃个饭就是和小鹏到妹妹家坐坐。小鹏让妹妹和妹夫劝劝亮不要生气了。小鹏的妹妹生意挣钱已经超过亮的工资,因为她能靠着亮进部队取送被褥,别人不能,她在取送被褥时带一些兵所需的日用品和饮料食品卖。所以对亮格外好。亮和妹妹一家也很谈得来。

一天中午,小鹏送完孩子上学顺道走到妹妹家,亮在炕上睡觉,妹妹在厨房洗被褥。妹妹说:“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咱们下午包饺子。”小鹏并不介意,因为亮经常从部队拿一些菜到妹妹家做饭,然后打电话让小鹏带孩子过来吃饭。经过妹妹一家的劝说,小鹏和亮和好了。

三年后,小鹏买的楼也涨价了,亮的工资也涨很快,更好的是亮提职了,亮是副营长,小鹏可以办随军了。小鹏盘算手里的两万多元想给楼简单的装修。若不够可以和妹妹借的。妹妹这几年攒了十多万呢,女儿初中毕业就读小师专,也正准备买楼呢。小鹏和亮商量装修的事。亮说:“我忙哪有时间陪着装修呢,再说咱钱能够吗?“小鹏说:“我能陪着装修,妹夫有时间帮照看一下,你若休息也能管不是吗?钱不够,可以和妹妹借点,咱们只是简单装修不会花多钱。”亮也想让孩子早点到城里上学当然同意了。

装修房子可没有小鹏想的那么简单,首先改水改电要找电工和水暖工,自己还得通盘设计。燃气灶应该放在靠窗户的地方,洗手盆放哪,将来洗衣机怎么放,水龙头怎么接。小鹏得一一想到,然后按电工和取暖工要求买材料。妹夫和长明帮铺地暖,用砂石料给地面找平。小鹏还得卖瓷砖,洗手盆,洗菜盆,马桶等。又想便宜又要好看,小鹏跑遍城里的建材商店才买好。又雇车雇人拉回来运到楼上,然后陪工人干活,中午还给工人买饭。小鹏陪着刮大白时身上起了很多红点,医院给她开啦过敏药,休息一周才好。房子装修好了,小鹏舍不得雇佣人收拾卫生,趁着亮休息收拾卫生。再通风半年就能住了。

好事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因为楼房涨价,部队要集资盖楼。亮说:“本来应该给长明,但他攒的钱不够,咱现在也没钱借他,那就给你妹妹吧,你妹妹的首付一定够。”长明知道集资楼的事就和弟媳来亮家打听情况。毕竟壮壮快上初中了,也要买楼的时候了。亮说:“这楼首付要十六七万呢。”长明说:“我手里也只有十万元,等以后再说吧。”弟媳插嘴:“买平房借钱时,她买楼,有便宜的楼了,就得让她妹妹买了。”长明推了弟媳一下。小鹏说:“你明知道我刚装修房子没钱,都是亲戚,谁有钱谁买吧。”弟媳说:“你还不知道吧,婆婆早就说过,像大哥这大官,农村大姑娘有的是,还能生小子,免得死后进不了祖坟。”亮见弟媳说的不像话。对长明说:“你先借钱,够了你就买。”弟媳又说;“别装糊涂了,你和小姨子干的好事,全镇的人都知道,谁不说亲弟弟借不上光,怎么什么都是小姨子的。”亮脸都气青了,长明扯着弟媳走了。在屋里也能听到弟媳在部队家属院道上的骂声。小鹏哭着说:“楼号给外人吧,谁也别买了。”小鹏转身进了东屋。这么多年,为了亮的前途,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她从不碰身上这根隐刺,人能永远装糊涂,但挑明了,她屈辱,憎恨,无奈。泪水汹涌的流着。亮没有过来,带孩子在西屋写作业睡觉,一宿无语。

办随军时,小鹏自己回老家办理户口和工作档案,她只想独自散散心,独自看看妈妈。十年来,城市扩建,楼就矗立在自家前面。弟弟的孩子上一年级了,弟媳在自家的门房开了一个理发店。晚上,小鹏和妈妈仍然住东屋,小鹏忍不住在妈妈面前落泪。妈妈说;“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国家每个月给六十元钱,够吃大米饭了,简单的药去医疗点取。再说你弟弟还在身边。”小鹏说:“我只是想家了。”也许是怨恨吧,小鹏把现在的全部积蓄五千元给妈妈。妈妈忙推说:“我可用不了这么多钱,每年我有地租钱,你过年邮的钱我还攒着呢。年轻人用钱地方多,你拿回去吧。”小鹏说:“可年轻人用钱,永远不够,你就用吧。”妈妈又说:“不要和亮因两家的事生气,人都两个心眼,谁又不向着自己的亲人呢。我知道你妹妹一家也给你添麻烦。”小鹏说:“妈,你不用惦记我,我和妹妹都挺好的。”

小鹏回来身上只剩几百元,够这几天吃饭的,月底亮发工资,小鹏到城里的百货买了一件羊绒大衣,几乎花了一月工资。因为过几天她就要搬上楼,也要到城里的学校上班了。小鹏逛完百货时感到累,她这次没有坐公汽,打车回家了,下了车走到前门时她觉得眼前一黑倒下了。直到晚上亮下班才看到她,120也来了,但是太晚了,她已经没有呼吸。强装笑颜终于抵不过内心巨大的痛。带着对亲人的恨和爱走了。

妈妈和弟弟坐火车来了,妹妹一家,长明一家都到殡仪馆帮忙。娇娇站在放妈妈的冰柜旁,已经不会哭了,她不相信妈妈会死。她在不停的叨咕妈妈,妈妈。姥姥坐在旁边,满脸眼泪。眼角和眼尾堆着像黄浓一样的眼屎,一会,眼屎被手抹在脸上,一会泪水又把眼屎冲成沟。亮和小鹏的弟弟大声的争论着。小鹏的妹妹和妹夫上来劝,小鹏的弟弟甩他二姐一个嘴巴,说:“不要脸,大姐死也有你的份。”二姐和二姐夫悄悄的离开了。只见小鹏的弟弟拿起桌上的水杯刨向亮的前额,血顺着亮的眉毛和鼻梁流下。长明的眼尖手快,一拳就打在小鹏弟弟的鼻子上。小鹏的弟弟倒退几步,坐在地上,血汩汩的流。小鹏的妈妈当时就晕过去了。120,派出所都来了。小鹏真无处埋了,因为公婆健在,亮又没儿子。只能寄存在殡仪馆。

小鹏的弟弟找了律师,姥姥没有挣到娇娇的抚养权,亮怕影响工作,给小鹏妈妈十万元的赡养费。走的时姥姥抱着娇娇哭:“最可怜的是你讶,我没能力保护你。”舅舅也抱在一起哭。娇娇默默的和爸爸回家了,在家里她真正的感到没妈妈了。她放声大哭。可以说是鬼哭狼嚎,连过路人听了都悲伤的想哭。亮也搂着娇娇呜呜的哭。再也没人看着这个家了。

日子还得过,亮搬到楼上去了,娇娇转到城里上学。谁能陪娇娇学习呢?大家都忙着挣钱生活。只有让小鹏妹妹的孩子陪,她在城里读小师范,今年七月就毕业了,学习也不紧张,正好能给娇娇补习镇上和城里学习的差距。亮一休息就回家陪孩子。娇娇的学习很快就赶上班里的同学。长明没能筹齐集资楼的首付,还是让小鹏的妹妹买了集资楼。妹妹的孩子毕业后,亮托人找关系也分配到城里的小学当老师了。

亮又找对象了,他没有听妈妈的话找农村的大姑娘生小子,也许他不想再让各自的家庭拖累吧。他找了一个城里卖衣服的老板娘叫杜军,她是独生女,比亮还大两岁。杜军离婚多年了,自己有楼,一个女儿上高中了,一个老妈有退休金也有楼,离杜军家很近,独自生活。杜军有时在老妈家吃饭,回自家睡觉。他们很快结婚了,杜军的女儿学艺术,想考电影学院。杜军卖掉楼和服装店支持女儿到大城市租房,找老师学习。亮当年就复原了,做了公务员,月工资三千多。杜军和亮都是事业型的人。两人在朋友的帮助下决定在郊区包一块地,开展养殖业和饭店。亮没有资金,只能卖楼。小鹏的妹妹知道了,找了亮劝说。不仅没劝好,反和杜军吵起来了。从此两家不再来往。

亮卖了楼,全家搬到杜军妈妈家。娇娇自己住害怕,就和姥姥一起住。姥姥非常高兴,终于有人陪她了。姥姥每天给娇娇做早饭,还说:“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有退休金,我给你买,咱不管他们,让他们在外瞎忙吧。”娇娇上中学,中午晚上在学校吃饭,晚上有晚自习。学校离家很近,娇娇不让姥姥接,晚上放学,姥姥总是第一个站在学校门口。还说:“我在家闲着没事,就盼你回来。”到家姥姥就端出水果和酸奶。姥姥不会辅导娇娇学习,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娇娇学习。娇娇很懂事听话,像个小猫。娇娇是姥姥的宠爱,姥姥是娇娇的家。

亮先买了车,以便从郊区到城里上班用,买了几十只羊,搭了两间羊圈,又建了几间简单的民房。杜军管理,弟媳来帮忙,又雇佣几个工人。烤全羊饭店就这样开张了。开始是挣钱的,但没有想象的好。两年后,羊得了传染病,布病。羊死的死,病的病。病的也必须埋掉。再没人来吃饭了,以后店就这样荒着。娇娇考上大学了,亮也老了。

一个更大的打击来了,长明在去工程队的途中,骑摩托车被卡车撞死了。亮的宽额头连上秃顶,剩下的几根头发全白了,清瘦的身体变成了虾米。五十多岁就像七十岁的老头。长亮,爸爸妈妈和弟媳一家人坐下来商量赔偿金的分配。最终的结果是用所有的赔偿金和长明生前的积蓄给壮壮在城里卖楼,长明的骨灰暂存在殡仪馆,因为父母健在,他不能回老家。也许长明不会有媳妇了,因为弟媳嫁给当地有点残疾的男人,生了一个小子。并开了一家便民店。丈夫在家看店照顾孩子,弟媳骑着电动车进货送货。弟媳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她精明能干,完全撑起一个家。

长亮的爸妈回老家了,院子前面是水泥路,院里没有毛驴和驴车,也没养鸡。驴棚和仓棚倒了。当年的菜园和三间新房没有大的变化,只是门窗旧了。两位老人每月能得到两百元的养老金,吃大米饭是足够的,药到村医疗点取,孩子们剩下的衣服都穿不完。两位老人还是抱怨长亮的媳妇,不应该什么都不给娇娇留。

小鹏的妈妈将十万元借给儿子买楼,为的是让孙子能到城里学校上学。她不愿意住楼,怕影响孙子学习,仍就住在这老院子里,前面的门房租给收废品的夫妻,成天在外面收废品,只有晚上回来睡觉。满院的废品热闹的堆着,整个院子充斥着铁锈,纸壳发霉,饮料瓶残留饮料的臭味。院内洋井旁堆放着小鹏相亲时的桌椅,几年的风吹日晒,早已旧的不成样子。小鹏的妈妈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儿子每天下班后看她。

过年了,娇娇回家了,姥姥已经不能到外面走了,只是在屋里推着代步器走。妈妈每天跳广场舞,爸爸还上班。晚上娇娇仍和姥姥住,姥姥疼爱的看着娇娇,娇娇搂着姥姥的脖子说:“就想姥姥”姥姥已经不会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娇娇。妈妈的女儿毕业后没有当演员,只是在大城市打工,过年都没回来,还给娇娇发了500元的红包。正月初五娇娇就得回学校,因为娇娇带个初三的家教。她一早起来,发现姥姥就坐在对面的床边看着她,她忙点灯,拿过代步器,扶起姥姥。到了客厅,爸爸妈妈早已起来了,饺子放在盖帘上。看到娇娇出来,爸爸到厨房煮饺子,妈妈端出菠菜汤说:“以后放假多呆几天,不用这么辛苦的打工。”娇娇边洗漱边说:“这学生我给她补一年多的课了,彼此熟了,她爸爸妈妈一上班我就陪她。”娇娇吃饺子,姥姥坐在对面,还像她上中学时一样的看着她吃饭。爸爸妈妈说太早不饿,没吃,帮着收拾坐火车的东西。快走时,妈妈给娇娇两千元。娇娇说:“用不了这么多的,我能打工挣钱。”妈妈执意的给她装在包里说:“这都委屈你了,在外别太辛苦,身体要紧。”娇娇说谢谢,抱抱妈妈。娇娇和爸爸下楼时看到姥姥在客厅里直直的望着她。

    亮和女儿打车去火车站,一路上亮紧紧的拉着女儿的手却没说话。下车了,亮把拉杆箱交给娇娇,从上衣兜里拿出一打钱塞给娇娇说:“别太累了,没钱给爸打电话。”娇娇推说不要,爸爸按住她的手。娇娇顺势搂住爸爸的脖子,把头尽力放在爸爸的肩膀上说:“多保重身体,我就你一个亲人。”眼泪哗哗的流。亮眼睛湿润,摸摸娇娇的头,又拍怕她的脸说:“放心吧,我好着呢。”娇娇破涕为笑,拉上皮箱挥挥手转身迎着朝阳,迎着寒风向检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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