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2月初春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拍打着岩石周边激起的一团一团晶莹的白浪，偶尔有车停在衰草乱石杂芜的路边，拍摄一望无垠的苍茫大海。
此时我正行驶在距广州200多公里的陆丰沿海公路上，如果不是因为恼人的大塞车，我可能遇不见这片陌生的海。时速降到40公里的高速让我们不得不改道国道。此刻距离我们离开广州已6个小时，正常情况下，这段路程只需要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反季节的闷热使漫长的车龙更加让人厌烦。这是2月14日情人节的下午，距离大年三十的法定假日还有4天。
春节自不必说，每个大小节假日，深汕高速通往潮汕方向必定大塞车，十有八九都是回乡的私家车。平日从广州回汕头市区只需4个多小时的车程，在这些时间里被拉长到8小时、10小时，甚至更长。
清明前后更甚，祭祖文化深厚的潮汕人纷纷开车回乡，汕尾陆丰至汕头段的车流量常常可以达到惊人的30万辆次，类似司机下车遛狗的新闻在媒体上层出不穷。
这自然与深汕高速规划之初预期不足相关，而更多的评论人士常将此归结于潮汕人的“好脸面”。
上世纪90年代初，借助特区优势，汕头的虚假繁荣达到顶峰，潮阳的一些乡村几乎全员男壮出动伪造、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老人妇孺留守，春节时一批批的奔驰宝马陆续进村。村民们只会赞叹他们能干“有架势”，是否合法他们压根不在意。
那时候父亲和人合开小厂子做霓虹灯招牌的小本生意，记忆中被我称为“叔叔伯伯”的几位生意合伙人，标配都是几万元的笨重大哥大，和售价三四万的“乌鲨”，这是一款日本进口的黑色Honda摩托车，按照当时的物价，可以买一套小房子。听妈妈说，很多人家庭并不富有，都愿意倾所有买一辆“乌鲨”。
骗税退税，走私出口，假货泛滥，支撑起了特区建立后十几年汕头经济的虚假繁荣。那个时候的街头巷角经常听到特区的某某局长靠倒批文，家里有几辆豪车；上世纪90年代，大街上跑得最多的是奔驰，出国游已是家常便饭；严重的“排外”，广州上海北京都被通称“外省人”。特区的钱，曾经那么好赚，没有几个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好赚。大家都愿意沉浸在泡沫中，无法自拔。
实业就这样被耽搁了。
泡沫被戳破之后，汕头一蹶不振，至今都没有缓过劲来。
经济颓废之后，汕头人才大量出走。由于家乡发展不济，大量学子出外求学后都选择留在了珠三角地区打拼。回乡人群集中在两个群体：一是单身优质女孩；二是家里在本地多少有些“关系”的，其中大部分都投身公务员队伍。在同学会上，你经常可以看到某位公务员同学每月领取3000左右的工资，开着中高级车。
和多数三四线城市不同的是，汕头的物价和收入水平严重悖离，造成贫富差距日益加大。房地产的浪潮也在上一个十年“搜刮”了汕头。房价从2000多一跃而上8000多每平米，电梯房则基本上万。
经过海湾大桥行驶在回家的路上，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在建楼盘，隔个三五月回次家就又冒出来几个新的。亲戚说，某某楼盘就是原来某家药企的厂房，药企倒闭华丽转身进入地产行业。
2014年上半年汕头的GDP是782.59亿，位列第12位。而在资本市场上，汕头的上市公司多达21家，总市值超过1000亿元，形成一个“汕头板块”。与此对应的是，从礐石大桥下来进入老市区，立交桥两旁一片连一片的破房子，满目疮痍；破损的马路凹凸不平；许多早已到了报废年限的公交车依然在排放黑毒气继续运行……
记得高中历史老师曾经骄傲地讲过，世界上有两个城市街道是蜘蛀网型的，一个是巴黎，凯旋门广场和香榭丽舍大街，另一个则是汕头小公园片区。如今，作为曾经汕头的中心标志建筑的小公园骑楼几近破败不堪。
汕头的父辈们一边诟病无能腐败的政府，一边催促自己的孩子加入这个队伍以获取体制的庇护。
还记得吗？你头一次带我走过杏花桥，我多大年纪？
四岁，那天我坐在你单车后座紧贴着你的背，看你用尽全力踩上坡，去往繁华的小公园街头巷尾买新年新衣。我说，我长大了也要这样载着你呢。还记得吗？
……我每一件事都记得。
每人心里都有一亩田，拿来种下故乡的种子，那是我心里，一个不愿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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