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文茜
图 | 来自网络
“央行昨日正式公布，自下月一日开始，利率为0%。”
以上纯属虚构，但未必是天方夜谭。世界上目前已有五大央行，不只零利率，更是负利率。你到银行存款，或者银行把钱放在央行，不只没有利息，还得反过头来支付央行至少0.1%的利息。
自2009年金融海啸之后，世界各国央行皆已弹尽援绝。于是负利率时代，正式上场。怪兽机制——“负利率”诞生
“负利率”是1929年大萧条时最重要的经济学家凯恩斯，都未曾想到的“惨境”。这个怪兽机制的出现，来自两大经济危机背景：
2001年网络泡沫化以后，以美国联准会为主的美日欧央行为了挽救经济，格林斯潘率先推出了超低接近零的利率。
2008年金融海啸雷曼兄弟倒闭后，全球经济面临一起灭顶。于是2009年4月G20大会在伦敦召开，全球央行一致降息，全球政府一致推出刺激计划。
于是原本趋近于零的利率，真的降为零，或者只比零多一码（0.25%）。到2014年6月，欧债危机爆发后近四年半，欧洲央行宣布19个欧元国家，全部实施负利率。
日本在首相安倍晋三所倡导的“三箭”政策（大量发钞、扩大财政支出和改革经济）之后，终于也无计可施，2016年2月16日负利率正式上路。由此，我们可以感觉负利率正离我们越来越近。
▲ 负利率上马，寄托日本救市期望
日本央行总裁黑田东彦的主要目的不只是为了让日元贬值救出口，也是为了掏出日本老太太口袋里的钱，逼她们花钱。大妈用“保险箱”打败央行总裁
日本自1990年代之后，经历了长达二十多年的通缩，以及由此带来的经济停滞。这些经济学字眼一般人或许看不懂，其实说穿了就是日本有钱的都是老一辈的人，特别是掌管家中储蓄的老太太。她们不只是日本人口结构中的主体，更是掌握日本民间财富消费的中坚力量。
日本大妈是现代史中一个特殊的群体。她们在“东亚共荣圈”的口号中长大，曾挥舞太阳旗相信日本军国必将征服亚洲，然后，两颗原子弹掉下来，太阳不止炙热，而且瞬间毁灭了几十万生命，连尸体都不存；在焦黑的废墟中，日本又以一种独特的思维——“一切听美国的”，重新站起来。然而，1985年广场协议（美、德、法、英、日五国政府联合干预外汇市场，使美元对主要货币的汇率有序贬值，以解决美国巨额贸易赤字的协议）一签订，“日本第一”却瞬间如吹泡泡，美丽而脆弱，最终破了。
▲ 生活历经希望与破灭的日本“大妈”
在日本大妈们的生命历程中，经历了两场破灭——国家与经济。从此，无论谁上台、换什么政党、央行采取什么政策，她们都坚持紧抱现金不放，没有谁是可以信任的，除了存折里的数字。
这很像一幅卡通画，全球皆步入老龄化，即使没有那么夸张，但央行总裁对面站的敌人就是不花钱的“大妈”。她们穿着三十年前的衣裳，买最便宜的筷子（或者用餐厅附赠的筷子），什么文创也掏不了她们的口袋。她们不动如山，安闻念经，不理其详。她们愿意投资房地产、买金条，但她们不消费，而且她们越靠近棺材，钱抱得愈紧。
▲ 负利率下最受欢迎的是保险箱
大妈“打败”央行总裁，最有趣的例子是负利率实施之后，不管欧洲或日本，唯一促进消费的产品，居然是“保险箱”。日本老太太怕存款万一有一天被扣钱，纷纷买了数十个保险箱。原本喝茶席的和室拉门柜里，摆满了保险箱。日本朝日新闻描述这幅场景：一个老太太，把钱摆好于保险箱中，愉悦地跪在榻榻米草席上，喝一口绿茶（养生还是要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
多么禅意的日本负利率现象！“直升机撒钱”拉不动大妈
看到日本及欧洲国家的状况，尤其意大利银行又再拉警报，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夫写作《全球需要直升机撒钱》。他呼应OECD（国际经合组织）的建议，认为全球不能只留在负利率，必须采取更激进的政策——“直升机撒钱”（Helicopter Drops）。这套理论由Milton Friedman提出，是世界在采取凯恩斯理论量化宽松、降息之后，提出的第三号货币政策。
“直升机撒钱”与量化宽松不同。经济学家“发现”量化宽松后有些政府资金进入基础建设，多数进了股市、房市。公司负责人从银行拿到钱，眼看大环境不景气，未必进行投资，反而自己回购股票，拉抬自己公司股票价格，对整体经济没有帮助。“直升机撒钱”，则是让钱直接到消费者手中，如此他们就会“花钱”。
▲ 第三号货币政策——“直升机撒钱”
（图片来源：《金融时报》）
但许多经济学家可能不了解、也低估了“老太太经济学”的顽固。其实他们在设想经济方案时，应该回家先看一下自己的爸爸妈妈，那可是一种“特殊人类”。
全球老太太皆有相同经历，她们一起度过穷困（二战前后），经历经济扩张，以及一个接一个的危机。人生终了时，她们绝对不会“一路玩到挂”或“一路花到挂”，而是“一路存到挂”。钱，代表一种生命消逝，人生走向黑暗孤寂时唯一的寄托。直升机撒钱的结果，除非规定七十五岁以上不准领（但他们占选民多数，谁宣布谁倒霉），否则钱只要入了老太太老先生口袋里，他们只会把钱花到本来就要花费的项目上：营养品、轮椅、米……还有“保险箱”！
2008年11月，台湾“经建会”曾举债858亿台币发放消费券，每人3600元，限定十个月内花完，结果只达到原来预定的拉抬消费目标的50%。也就是说，以老龄人口为主的人们，把消费券一半的钱拿去买本来生活的必需品，一半拿来增加消费，而本来要花、该花的钱，又存下来了。
▲ “存存存”的老太太经济学
“存、存、存”，经济还在坏下去，我们无计可施。央行采取降息、负利率、贬值，想尽办法把所有人存款弄薄，希望拉动内需消费，但老太太的禅学“存、存、存”可不是白修炼的，她们完全无动于衷。
世界经济尚未走出隧道，谁说“世代交替”是答案？重点是谁能蛊惑“老太太们”，赶快一路“花到挂”，否则世界经济真的会找不到出路。
所以，魔镜，魔镜，什么是能“骗到”老太太钱的方案？魔镜若不管用，只好老老少少，我们一起进“经济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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