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岩的道歉为何引发热议？ | 不二

对丑陋的婚俗，请勇敢说不

作者 | 刘波

选自 | 金融时报

男人在婚礼上把一个穿着低胸装的伴娘抬起来，不顾她的反对，试图将她扔到水池里，因其朋友出手阻拦才停止，这样的事算不算性骚扰？几天来，中国网民就此展开了一场争论。

显然，多数人并不赞同这种行为，指责抬起柳岩的那几个男人。但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朋友之间的玩笑，旁人不应有过多的感情代入，尤其是在当事人也没有表现地多么愤慨的时候。一天后，柳岩主动发布视频“道歉”，争议进一步激烈化，她的很多支持者谴责对方不道歉。不过，又一天后，随着柳岩的生活工作恢复正常，风波也可能平息。甚至也有人猜测，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炒作。

柳岩在微博发布道歉视频

其实，这个公共事件比较简单，不涉及多么复杂的分析。首先，对这个行为，媒体和网民进行点评和讨论，会不会侵犯到对方的私域，甚至损及对方的隐私？不会。一是，这场婚礼本身就是在公开场合举行的，甚至事件是在摄像头下发生的。二是，隐私保护只意味着媒体不能过度探究公民的私事，尤其是会对其造成声誉贬损的私事，并不意味着对公开的事件，媒体和公众不能进行评论，不能做出伦理评价。就算某些隐私是以违反职业伦理甚至违法的方式被揭露的，只要信息是真实的，媒体和公众同样有权进行评价，这两者并不矛盾。只是这种伦理评价应以就事论事、不过分、不构成侮辱为前提，比如在这起事件中，媒体可以指责几名男子的这种行为，但如定性式地以“渣男”等贬损语称呼之，就有过度之嫌。

其次，几名男子的行为是否构成了“性骚扰”？中国目前关于性骚扰的立法还不完备，但在很多西方国家，无论是职场还是其他公共场合的性骚扰，不仅是不道德的，而且也是违法行为，行为者要负法律责任。也正因为其性质的严重性，所以性骚扰通常以受害者主动追究、投诉为前提，并经过质证才能认定。在这起事件中，因柳岩已不穷究，所以直呼几名男子为性骚扰者，似也不妥。但是，不顾穿着暴露的女性抗议，在公众场合强行将其抬起，这是不雅观、不文明、有悖两性交往伦理的行为，这也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许多网友到当事人之一杜海涛的微博下面

留言斥责他们的行为

再次，在柳岩已主动示弱“道歉”的情况下，网民和评论者继续紧追不舍，是不是属于无意义的过度操心、多此一举？并非如此。当一个事件进入大众关注领域时，当事人自己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一旦进入大众讨论场域，问题的关键就不再是私人性的“支持谁”、“反对谁”，而是如何借事件而引起对一般性社会问题的关注，改变一些不合理甚至丑陋的社会现状。在此过程中，合理的引申、联想、比附甚至不是太离谱的借题发挥，都是可以容许的。

在此事中，大众其实要表达的主要不是对柳岩个人的同情，而是对一种丑陋的婚俗，一种借婚礼的喜庆、和谐场合对新娘、伴娘等女性实施挑逗、猥亵行为的不满。而在现实中，这种现象是广泛存在的，甚至在这些场合女性遭到侵犯、强奸的例子也不少。在这样的具有更广泛意义的公共讨论中，当事人已经隐去了，其个体特征已不重要了，就算她个人对这种行为容忍度高，甚至就算整起事件不过是炒作，对于外在表现的这种借婚礼之机侵犯女性肢体、猥亵的行为，旁观者也当然可以议论、评判，因为人心不可测，公众讨论只聚焦于外在的行为是否妥当。

从这个意义上说，柳岩的“道歉”也反映了一般性的社会问题。她道歉的理由是，所有婚礼都是应该被祝福的，好像网友替她鸣不平、指责那几个男子，是破坏了这场婚礼的吉庆氛围似的。

柳岩当伴娘被闹的事件成为了最近热议的话题

（微博截图）

然而问题恰好是，中国一些婚礼中对热闹、和谐、吉祥的强调，造成了一种隐性的压迫，因为这要求人们在行为上有一致性、趋同性，压迫一些人的个性，而因为“法不责众”效应的存在，一些人在婚礼上“搭便车”进行猥亵，而不愿默认这种潜规则的人会被指责为不给面子、不合群，甚至故意破坏氛围。

同样的逻辑存在于许多其他场合，比如在酒桌上，为了给领导、客户面子，必须配合对方听黄色笑话、开性玩笑等等。

这些行为一旦流行开来，甚至被大众视为大家都不应反抗的某种“惯例”、“规矩”，就会对女性、尤其是厌恶此类作风的女性构成持久性、普遍性的压迫。在这种情况下，敢于反抗流俗、敢于表达自己意见的做法，更应该得到珍视。

包贝尔婚礼图

诚挚地参加朋友的婚礼，赴工作性质的宴会，但对于任何有损自身人格尊严的行为表明态度、保持距离，规诫对方，在必要时抗议，在朋友圈、微博等场合对带有两性、种族、宗教侮辱性质的言论坦诚地提出警告，这些都不但不是对对方的不尊重，反而是真正的尊重。当今的中国太需要这样的行为，以及对这些勇敢者的鼓励了。

回到婚礼的问题，中国式的“闹洞房”，调戏新娘、伴娘等现象普遍存在，有的演化为违法犯罪行为，常常见诸报端。

很多人将此归咎于中国传统文化。但事实上，这一直属于中国民间“俗文化”，几千年来都被主流文化反对和指责。中国儒家文化强调婚礼的庄重性，如《礼记·昏义》记载：“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而且，儒家认为庄严、健康的婚礼仪式是良好人伦的重要基础。儒家对婚礼的这一态度与世界其他文明大致是相符的，把板子打到中国传统文化上是说不通的。

也有人认为原因是中国性教育的缺乏和性无知，这一解释也许符合一些偏远地区的情况，但很明显不符合柳岩所参加的婚礼的情况。

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在大城市里，一些人强行让别人接受一种不再重视两性差异、不再有两性顾忌、不再讲基本的两性交往礼节的做法，而把不愿接受这种“游戏规则”的人贬损为守旧的、落后的、不开明甚至不够“自由主义”的，形成一种话语压迫和气场压迫，尤其是针对女性的压迫，这才是真正严重的问题所在。

粗俗就是粗俗，源自人的天性，没有太多的原因，而文明才是需要耐心培养和涵育的。在这方面，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锦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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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制作团队

出品人：杨锦麟

总编辑：朱茂文

责任编辑：黄钦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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