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

 

选自王泗原《楚辞校释》（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

 

屈原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君不行兮夷犹，蹇（ｊｉǎｎ）谁留兮中洲〕湘君啊，你为什么犹豫不决迟迟不走？为了谁，你在水中的沙洲上逗留？君，指湘君。夷犹，犹豫不决的样子。蹇，楚方言，发语词。中洲，水中的沙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美要眇（ｙāｏｍｉǎｏ）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我容貌美丽打扮又适宜，我驾起桂舟顺流而行赴湘君的约会。要眇，美好的样子。宜修，修饰得体，恰到好处。宜，适宜，合适。修，修饰，打扮。沛，顺流而下、畅行无阻的样子。吾，指湘夫人自己。桂舟，桂木造的船，含有芳洁之意。。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我要让沅水湘水风平浪静，我要让长江水啊安静地流。无波、安流，都是风平浪静，水势平稳。。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ｃēｎｃī）兮谁思〕盼望你来啊，你却不来，我吹起了参差啊，为谁思念为谁愁？夫，指示代词，彼。君，指湘君。参差，古乐器名，由长短不齐的竹管编成，类似于排箫。谁思，思念谁。？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驾飞龙兮北征，邅（ｚｈāｎ）吾道兮洞庭〕我驾着龙船向北而行，又转道行至洞庭湖。这是想象中湘夫人在找寻湘君。飞龙，指龙船，即上文的“桂舟”。北征，向北远行。邅，楚方言，转弯，转道。。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薜荔柏兮蕙绸，荪桡（ｓūｎｎáｏ）兮兰旌（ｊīｎｇ）〕我用薜荔制帘子，蕙草缝帷帐；我还用香荪做船舵，木兰织旗旌。薜荔，香草名，亦名木莲。柏，通“帕”，类似后来的帘子。蕙，香草名。绸，帷帐。荪，香草名。桡，船桨。兰，香草名。旌，旗。。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望涔（ｃéｎ）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我望着涔水北岸遥远的水边，盼望着你横渡长江显示你的灵光。涔阳，地名，在涔水北岸。涔水发源于湖南澧县。极浦，遥远的水边。极，远。浦，水边。横，横渡。扬灵，显神。。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可你的英灵啊始终未现，连侍女也禁不住为我叹息。未极，未到。女，指湘夫人的侍女。婵媛，眷恋多情。太息，叹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横流涕兮潺湲（ｃｈáｎｙuáｎ），隐思君兮陫（ｆěｉ）侧〕我涕泪横流再也止不住，痛苦地思念着你啊我很伤心。涕，眼泪。潺湲，水流不断的样子，这里形容泪流不止。隐，暗暗地陫侧，同“悱恻”，内心悲苦、伤心。。

 

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桂棹（ｚｈàｏ）兮兰枻（ｙì），斫冰兮积雪〕我用桂树作船桨啊，用木兰作船舵，我凿冰前行啊，积雪皑皑。桂棹，以桂木为棹。棹，船桨。兰枻，以木兰为枻。枻，船舵。斫，砍，打开。积，堆积。。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采薜荔兮水中，搴（ｑｉāｎ）芙蓉兮木末〕在水中怎能采摘薜荔，高高的树梢上啊，又怎能把荷花攀折。这里比喻想见湘君而白跑一趟。搴，拔取。芙蓉，荷花。木末，树枝的末梢。。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我俩彼此不同心，有媒人也是徒劳，爱得不深啊，才能轻易地把我抛弃。心不同，指不同心。媒劳，媒人也徒劳无用。恩不甚，指双方感情不深。甚，很，这里是很深的意思。轻绝，轻易地弃绝。。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石濑（ｌàｉ）兮浅浅（ｊｉāｎｊｉāｎ），飞龙兮翩翩〕沙石间的溪水啊疾速地流，我驾着飞舟啊轻快地穿过急流。石濑，沙石上的浅流。浅浅，水快速流动的样子。翩翩，轻快飞舞的样子。。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相交不忠诚啊，必叫人怨恨，相约而不守信用，却对我说没有空闲。交，交往。忠，以诚相待。怨长，怨恨深长。期，约期相会。信，守信用。！

 

鼌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鼌（ｚｈāｏ）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早上我急急驰过江流和曲水，傍晚我把船停留在北滩。鼌，通“朝”，指早晨。骋骛，奔驰，这里指行船。江皋，江边。弭，止。节，指行船速度。渚，水中小洲。。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我只看到孤鸟在屋顶上栖息，河水环绕堂下流淌。次，栖息。周，环绕。。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捐余玦（ｊｕé）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把我的玉玦啊抛在大江之中，把我的玉佩啊留在澧水之滨。捐，抛弃。玦，环形而有缺口的玉佩。遗，留下、丢下。佩，玉佩。醴浦，澧水之滨。。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我要到长满香草的岛上采摘杜若，把它赠给服侍你的侍女（以表达我的情意）。芳洲，长着芳草的水中小洲。杜若，香草名，亦名山姜。遗，赠与。下女，指湘君的侍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见面的机会啊，匆匆过去不会再来，我姑且在芳洲上漫步散心，以解忧愁。时，指见面的机会、时机。聊，姑且。逍遥，优游自得的样子。容与，缓慢不前的样子。。

 

欣赏指要

 

根据传说和文献记载，虞舜巡视南方，死于苍梧之野，葬在九嶷山上。他的两个妻子娥皇、女英闻讯后，追到洞庭、湘水一带，南望痛哭，投水而死。于是楚人为她们立祠，当做湘水的女神祭祀。舜所葬的九嶷是湘水的发源地，所以，舜也就被作为湘山的男神。屈原《九歌》中的“二湘”描写的就是湘山湘水之神的爱情。《湘君》《湘夫人》是姊妹篇，在课内已经学过《湘夫人》，那是男神唱的，而《湘君》则是以女神的口吻所唱的恋慕湘君的歌词。全篇沉浸在悲怨缠绵的思绪中，时而急于乘龙舟去寻找心上人，时而因对方不守信用而充满怨恨，时而又由感叹“时不可兮再得”而自我安慰……丝毫没有神灵的肃穆威严，有的只是人间儿女的喜乐悲欢。阅读时，体会诗人是怎样表现这种缠绵悱恻的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