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那棵杏树

文/杨 跻

一进我家院门，就能看到那棵高高大大的杏树。

那棵杏树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反正自我记事起，那棵杏树的树杆就已经很粗很粗了，一个大小伙子用双手去抱，手指刚刚能挨上。树冠早已越过房顶，气宇昂然的伸向天空，尽情的享受太阳的恩赐。

每到春天，杏花会在春风的轻拂下，悄然绽放。

在吐露花蕾的初期，它的芽瓣处稍稍显现出淡淡的粉红颜色，远远望去，似乎整个树冠都泛射出粉色的味道。然而，当满树的花蕊争相怒放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本还有几分粉嫩的杏花，一夜之间就会变得白如洁雪，柔若浮云。

杏花非常秀美。有的含苞待放，花骨朵饱满得像要破裂似的；有的只伸出两三片花瓣，像一个小姑娘羞答答地慢慢露出半个脸来；有的已经怒放着，花瓣就像是折叠起来的白绸上涂上了浅淡均匀的胭脂，白里透红，淡雅芬芳，沁人心脾。

当凋谢的花瓣，像落雨似的一片一片纷纷落下，枝头便露出嫩绿色的果实，呈椭圆形，黄豆粒般大小。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果实正在日益增大。我像个忠诚的士兵似的，每天放学回到家，放下书包，就准时站在杏树下，抬头望着枝头那青青的杏子，盼望它快些长大，好满足自己的口福。

杏子便在自己一天天的期盼中，渐渐长大。麦收前，已长到鸡蛋般大小。早已急不可耐的我，常常趁家里的大人不在，便用长长的竹杆，向杏树的枝头狠狠的打去，青青的杏子便像落雨似的，哗哗掉了一地。我急忙用书包把掉在地上的杏子装起，然后把落叶捡净，免得父母看训我。

等我忙完一切，便装做无事人似的，回到屋子，一个人躲在墙角，悄悄的啃那青青的杏子。杏子还没有成熟，味又酸又涩，我咬上一口，那酸味几乎酸得我的牙软了一般，到吃饭的时候，感觉牙几乎连面条都嚼不动了；苦涩的味道，常常涩得让我呲牙咧嘴，咬上一口，就下决心再不吃了，可是嘴馋的我，还是经不住青青的杏子的诱惑，一边吃一边下决心。

等到收麦的时候，杏子渐渐的成熟了，杏子由翠绿变淡绿、黄绿、淡黄、直到金黄金黄。望着桂满枝头金黄金黄的果实，早已涎水直流，总是趁家人不在，便偷偷的爬上树，坐在树枝上，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树枝，另一只手去摘那馋人的杏子。直到把自己的衣服上的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才会恋恋不舍的从树上溜下来。带着胜利的果实，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慢慢的品尝自己的战利品，直到把肚子吃得鼓鼓的，才会回家。

等到杏子完全成熟，树冠最下面一层，竹杆能够得到的地方，早已被我给扫荡一光。

每年把杏子摘下后，母亲便打发我端着盆子，把装着金黄金黄的杏子，给左邻右舍们一家家的送去，让他们也一起分享这收获的喜悦。每每这个时候，我总会在心里生母亲的气，嫌把杏子总是送给别人吃。我端着盆子从家里一边往出走，一边嘴里不满的嘟嘟囔囔。母亲从来没有数落过我，只是用手指指我说，你呀，真是一个小气鬼！远亲不如近邻，快去送吧！

后来母亲在生病期间，我还在部队任职，不能长期守候在母亲的身边。陪伴母亲走过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的，是左邻右舍。他们经常做好吃的，就会打发家里的孩子，像当年母亲打发给他们端杏一样，总要给母亲端上一碗，让母亲吃。左邻右舒只要有空，就会到我家，陪母亲说说话，才使母亲在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没有因为我不在家而倍感寂寞。

那个时候，虽然人们不富裕，但人们之间那种纯真的感情，就像渐渐被污染的水源一样越来越显得珍贵。尽管人们现在富裕了，但人们之间的感情，却被越来越多的钢筋混凝土给隔离开了，空间的距离越来越紧密了，但人心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不知道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社会的倒退？

那棵杏树早已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棵杏树也早已不复存在了，它却一直长在我的心里，而且是根深叶茂。

我会常常想起前院那棵杏树，想杏树上开的花，想树上结的杏子，想在杏树下渡过的那段难忘的日子。

杏子那种甜中带酸、酸中带涩、涩中带苦、苦中有甜的味道，其实要比单纯的甜、酸、涩、苦的味道更丰富。不是吗？人的一生当中就是在不停地品味酸涩甜苦咸辣吗？只有尝过了个中滋味，方才能够领略到人生的精彩和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