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_山菊花
孟庆祥家的站在门口冲宝祝家的喊: “我说!老嫂子,听说没有?”她不进来,只是把身子靠在门口的大铁门框上.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好象她的肚子里装着多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是宝祝家的所渴望知道的似的.看到她的样子,宝祝家的不禁想,: “什么好事哪.”宝祝家的知道,她来没什么好事.准是她的仇家遭了秧了,要不,她何以这样的兴奋呢.
宝祝家的正在刷锅准备做饭,拿着炊捶对她喊了说: “说吧,有啥事俺听着呢.”
庆详家的后闪了一下身子,左右看了看,想说,但最后还不保险似的,讪讪地走了进来,上了台阶.
“啥事?”宝祝家的问.问完了,弯着腰把锅灶里的脏水舀出来,一舀一直起身子顺着门口猛力往外一泼.
“你说呀,这人可不能干缺德事呀,这老天都看着呢,谁做了缺德的事情,别以为做了就做了,就谁就不知道了,就出不了这口气了.”
“咋了,出啥事了.”宝祝家的看她今天的形式表现,和以往又有些不同.好象出了一件大事情,
“你没听说吧?”庆详家的试探地问.
“没有,这一上午我也没出门,在家给牲口轧秸杆儿来着.这不刚忙活完吗?”
“我们家的,他二叔家倒霉了.”
“倒啥霉了?”
“他家的大小子得了癌症了.”她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啥!?”这的确是个新闻,这半天,宝祝家的没出门,的确是有新闻了,而且是全村的大新闻.这庆魁家就这一个儿子. “年轻轻的二十六七岁,得的啥癌吗.”
“肺癌!已经到晚期了,是很晚的”
“那还能活多长时间哪.”宝祝家也不顾烧火做饭了,心急火燎地问.
“那呀,也就几个月的活头.”
“哎呀,他孩子还不到一周岁,太可惜了呀.你说的有准儿吗?不会是听错了吧.”
庆详家的忙附和道“有准儿,是昨天他二婶和东升家的说的,当时王欢喜也在场的.”王欢喜是村里有名的乐天派,他原名叫王宝志,一天见谁都要笑,枣核儿脸,眯眯眼,拿事从来不当事,整日游手好闲,最爱打堆儿凑热闹,村里人就给他改了名儿,叫他王欢喜.
“不会吧,你家他二婶子可是个有心的人,不会当着王欢喜的面儿说起这事吧.”
“她和庆祝家的说时,正好王欢喜从老疙瘩家出来.”老疙瘩家是庆魁家邻居.庆魁即是庆祥的亲弟弟.
吃过饭,宝柱家的没事,也没有睡会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情,她家和庆魁家关系走得一直比较近,这得缘于宝柱家的会走人.她心不偏,热心肠儿,行为也端正,什么事情有点大公无私的劲儿,啥事都能把一碗水端平.再说,在她的操持下,她家的日子在村里也算是好日子,这就更让一般的庄户人家高看了她一眼.因为她的知情知理村里和她拉的上关系的无论大小媳妇但是有了些事,都要找她来评评理.
吃过饭,她先给熟识的人拨了电话过去,问一下庆祥媳妇说的是不是属实.一证实,果真是这样的.放下电话,愣了一会儿就去了庆魁家.
院子里冷寂静静的,照说宝柱家的这二三十年从这院子里走过了不知道多少回,.但今天多少有些不同的感觉.现在他们的儿子在村北新盖的房里住,这空荡荡的院子更显得空荡了似的.这白日的中午,那条大黑狗在院子里只是睡着,见她来了,许是认识的缘故,还是在窝旁趴着,只是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睁了大的却无神的眼睛看她.这个大中午的,四月的天气,阳光却头一天这样的暖,烘得后背都有些发热.但是,即便这,也让宝柱家的不得劲儿起来.
进了门,拐进了东屋,只见庆魁正在就着日头躺在炕头蒙着薄被睡觉,而庆魁家的也坐着歪倒在炕头的被垛上.宝祝家的试探着把身子往前探了探,虚着声音问道: “睡着了没有?睡着了没.”
庆魁家的睁了眼,把身子支了起来..眼圈也已经红了,这样再哭下去显然也不是个办法.一看就知道,不管见着见不着人她想起来就要哭一阵的,黑红色的眼皮与半个脸已经被眼泪给浸肿了的.
庆魁家的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巨大的悲痛与磨难让她已经无话可说了一样.庆魁家的对她说: “不是嫂子我说你,你这样怎么行,不是有这么句话吗?老天饿不死瞎眼的家雀,我看啊,没什么事情的.”
刚说到这儿庆魁家的眼泪就又下来了.宝柱家的接着说: “你看你,别哭了,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事情已经这样了,咋们就得让孩子顺心点走不是.”这样一说,庆魁家的又是委屈得心都要吐出来似的.
庆魁听到媳妇在哭,从炕上坐起来,对她大声说: “我说你有完吗?!”说着瞪着牛似的眼睛.可他的眼睛也是红的,只是不如她厉害罢了.说完,气冲冲地走出门去了.
庆魁家的被这一吼又是委屈万分,压抑了两日的情感这才在这知情知理的嫂子面前发泄起来,她嗷嗷地哭了起来.哭了几声后,心中的郁积算是发泄了许多.她用乌黑粗糙的双手捂着脸 :“他不让我哭,这是不哭的事情吗?心都快揪碎了,.”继而,她拉着长声: “大-嫂-子,我-难-受-啊.老天爷他不长眼啊,我那孙子刚一岁啊,啊-啊-啊-“这延绵悲痛的声音拐着弯儿,折着筋斗,足足象一根小小的细绳,把心都给勒碎了.
宝柱家的说了话 “我说呀,你们该去找个风水先生去看看了.三个月前,孩子他二姑家的大小子不就是让电给电死了吗?才25岁.还有10几年前,你们大爷那屋(宝祥家)小静那大丫头不是上学的时候让车给撞死了?我看是风水不对,该去找个懂行的来看一看才是.你们一共哥两儿,回头和宝祥家的商量商量,看看,没准儿对孩子的病也有好处.
这宝柱家的上这里来是专门要讲风水这一说的,要不是风水不好,这一家子怎么能连出这么三档子人命的事呢?
庆祥是庆魁的亲哥哥,虽说是亲兄弟,但是比陌生人还生疏,早年因为房产的事情,庆祥家的和庆魁一家撒泼坐在地上蹬腿还口吐白沫,闹得难分难和.庆祥家的是没理搅三分的主儿,自己没理,却想多得家产,多得财务,大喊公婆待她不公平.公婆见她这样,更是执意要做铁公鸡,一毛也不肯再多拔,这老两口至死也没登老大家的门,就和老二这两口过活.两家平时不多说话,可确是都看着对方的笑话.庆祥家有一儿一女.那女儿小静在10几年前上学路上活生生被大卡车撞死了.若是活着也是28九了.
为了儿子,为了以后生活顺点心,第二天,他就找了十里八村看风水最有名的刘大仙儿,听说这刘大仙儿是好几种仙物附体,看阴阳宅最有一套的.他去找他,把他请了来,他掐算了一阵,又眼观了一番.并问了庆魁父母所葬之地,他沉吟一阵说:是坟地的事情啊.这样的坟地,不动,还要出事情的.把老人的墓地移到山的阳面才是啊.
这庆魁当天就托了人找他哥哥去说,商量着要迁坟地.谁知道,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这庆祥家的就擂着庆魁家的大门大叫起来; “妈了个X的,缺了八辈子德的,你们都给我出来!老娘要给你们评评理!妈了个X的,都给我出来!!臭死X的,你们还想缺什么德啊?啊?!”边喊边擂,旁边有几家醒了,没醒的,也都被她这凄厉的凌骂与擂门声惊醒.随着她这骂与喊,有几家有人跑出来了,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原来,这庆祥家的也早就算过卦,算卦的是这样说的,说是,孩子他爷爷奶奶的墓地对他们家有好处,是来发他们家的,这也是印证了的,这些年他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前两年还添了大孙子,所以,告诉他们说,坟地不能迁.一家人的生活从来没象现在这样红火过.这庆魁拖人找他庆祥商量,就当然行不通了.这庆祥家的怎么会善罢甘休,容老二家得逞呢?所以一大早就来这里叫嚣,闹得人不得安宁.
庆魁家的开了门,就虎视眈眈地大声反问到: “一大早,你来叫什么丧!谁缺德了?你把话说明白点,你白活了50几吗?也算一个人吗?”
四周的人渐渐围得多起来,人越多,庆祥家的就象跳大神的上了仙儿一样,双手插着腰,小脑袋也摇晃了起来.: “啊呸!昨天那二杂种不是拖人和我家去说吗?要迁老的的坟,你们是想一出是一出啊.你们想把日子过好了,就不顾及别人的死活了!告诉你,这迁我坚决不同意.!”她这显然是在无理声张,别看声音大气势大,可让人看了却觉得发虚,好似需要一种强大的压缩的力量,只要这样的力才能把她压死压实,让她发出的每个声音都坚实有力.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不听你的!你这一辈子都没做过几件明白事,你凭什么来和我商量!你滚!滚他妈远远的!”庆魁家的也象是怒不可遏地说.
“你做过明白事吗,那明白事都是你做出来的,你占了孟家的全部家产,当年差不多把身上只挂着布条的我们赶出孟家,你算是明白是吧?”她翻起了老帐,前愁旧恨一齐涌了过来,庆祥家的不觉中浑身已经是在发抖了.
“那是你自己走的!你讲理呀,你讲理你能闹到这个份儿上,狗都不爱搭理!”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操你妈!”庆祥家的就象一条失去了理智的动物一样,扳着庆魁家的门大骂起来.骂的间隙,还不忘了往庆祥家的脸上吐唾沫.这庆魁家的左右躲闪着,也不甘示弱,突然她猛地一把拽住了庆祥家的脑后的还未梳理的花白的小辫儿,另一只手往下按,问着她说: “我操你妈你知道吗?我操你妈!”庆祥家的被迫弯着腰,还在变着调儿地骂着: “我和你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忒欺负我,就是不想让我过好日子啊.就是不想啊……”这样说着说着,就就地一倒,坐在了地上.
庆魁家的已经松了手,走出门来,她长的高壮,弯起腰用双臂拖起坐着的庆祥家的打算把她扔远点.于是被托的一方撒泼地喊叫着,咒骂着,她大喊着说: “大伙都看看那,看看他们怎么欺负我呀!当年他们就是这样把我赶出门的,他们忒没良心啊,这样是要遭报应的啊.遭报应的啊.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这时候,知事达理的宝柱家的匆匆赶了过来,他走到庆祥家的面前,呵斥着说: “你看你这是啥样子,还不赶快起来!别在这丢人了!”
庆祥家的象见到了救命草一样,一把拽住了她. : “老嫂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他们欺负我啊,打我啊,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庆祥家的摆出一份姿态来说: “那你倒要说说,他们怎么欺负你.”
“你听着,大伙也听着,昨天晚上二杂种拖人到我家去了,要我同意迁老的的坟.你是知道的,我家的小静是10几年前没了的,算卦的说了,我家算是过了一截的.人家说了,以后这老的坟地对我家来说就是发旺的了!这坟不能迁啊.说迁了我家还要出事啊”
宝柱家的听到这里,就说: “有话你好好说,你不能就这样骂街撒泼,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的,你这是算什么.”
“反正,这坟是不能迁的,人活着,可不能只为了自己个儿,不能只既了自己顺心那,要想想别人哪.”那庆祥家的自己这样坐在地上哭喊着. “我家小静已经没了,小静啊,妈想你啊,我不想再有个闪失啊,我可就剩这一个儿子了啊,儿子,妈不能没有你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