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终结春事的最后一番花信,是楝花。而不是酴醿。《花镜》上说:"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风,梅花为首,楝花为终。"楝树秋冬时,枝节一碰即落,看似顶无用的杂树,但楝花实在美丽,花盛时满树紫色,所以苏州人又叫它紫花树。城市里很少有土地能容许无用的树存在,即农人亦呼其无用。然而无用有用,只在一线间。楝树秋冬时会落小铃铛似的果子,捡拾来在水里搓一搓,有少少泡沫,可以净手、洗小物。楝木还可以做屐,为着木纹轻巧,好看,声音又清脆。有一年在阳朔,买过一双楝木屐。我还记得那个地址,是古城路9号,在兴坪一条弯曲狭仄的巷子里。屋子显得有点冷清,一个扎煞着围裙的中年鞋匠。他姓杨,做一种苦楝木为底、旧轮胎为面的木屐。那双木屐,颇有汉八刀般的简易粗朴之风。
想象曾几何时,女子著红皮木屐,男子著白坯屐,沐浴后乘凉时散足穿着,一路清脆,依着石板路络绎而去。五十年前,西来的塑料、泡沫拖鞋普遍盛行之后,木屐便渐失踪影。记得有一年在丽江,住在大研城里头,院子里有一株樱桃树,簇生着鲜红的果子。也记得早年,朱红色的樱桃放在小阁楼的桌子上,小阁楼的窗外是邻家屋顶上的瓦片,瓦片间生长的瓦松触手可及。是诸暨产的短柄樱桃,色作朱红,个头玲珑,象是玩物。浅浅一小碗。因为太金贵了。且一年吃不了一两回它就落市了,哪象番茄、胡瓜、菜瓜啊,能吃一个夏季。枇杷也甜熟了,黄澄澄的果皮,白雪似鲜甜的肉。东山有白玉,西山有青种,都是有名的。
有一年枇杷季,在东山陆巷一户农家小饮碧螺春,墙上挂着一些合影,门外有一株石榴,开得分外明丽。更远处是斑驳的高大牌楼,小雨淅沥,农家男主人穿过牌楼,带着几个游客从枇杷林回来。自陆巷大门进去,一照眼即像是一湾传说中的古桃源。左右两边皆是狭仄的村居走道,迎眼几畦青菜,村民在路边随意歇息——自然已有人在此处开店营生,但不掩它的世俗生活气息。这么个村子,早年拍过《桔子红了》,借用的是明朝王鏊的惠和堂西花园,俗称宰相府。故村子打眼处留下三块呈丁字形的牌坊:会元、解元、探花,让后人犹能一眼望见陆巷王家的煊赫——即使这些后人,大多数只是为了当季的枇杷而来。所以古人说: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要开始热了。扇子,也可以画起来了。绢面的扇子最适合画工笔,薄薄透明的一层绢,没怎么学过画的人也很容易画得好看——细小的红豆笔先勾出极轻的墨线,再用白云笔均匀涂上浅浅的颜色,这样一柄轻罗小扇,以后的日子里,自有许多清凉妙处。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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