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议题
10月22日，公众号“杰哥的精致语文”所发布的一篇名为《被嫌弃》的文章，在网络上引起热议。文章中，作者对并不相识的同车女乘客发布了一些疑似“意淫”的不当言论，评论区的风向也遭带偏。经过近一天的发酵，微博上有关该教师不当言论的帖文点赞数已达5万，转发数量也已近5千。在评论中，有网友表示，曾在研讨会上与他交流过，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目前，“杰哥的精致语文”公众号已删除该文章。10月23日，海报新闻记者从江阴市教育局处获悉，此事正在调查中。（10月23日海报新闻）
观点PK
教育部门该调查什么？
文/熊丙奇
真可谓“一千个读者眼中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这篇文章，读者的看法也迥异。有的认为，这是一篇不错的文章，很细腻地描写了作者在高铁上遇到美女乘客的心理活动，即便作者的身份是老师，但老师也是普通人，本文引起部分读者共鸣，就因为描写了一个普通人的心态。也有人质疑，作为一名老师，撰写这样的文章，折射出其低俗甚至有点猥琐的想法，是在“意淫”这名穿着暴露、露出美腿的女乘客，属于不当言论。至于文章会有那么高的点击与评论，是因为此文还涉及一个经常引起争议的话题，即怎么对待在公共场合穿着“暴露”的女性：有人认为女性应该穿着“保守”些；有的则认为，女性怎么穿着是自己的权利，这不是其他人对其无礼、骚扰的理由，等等。
笔者更关注的是当地教育部门回应称要启动对此事的调查。调查什么呢？是这名教师在高铁上有不当行为，还是不该在文章中描写自己的心理活动？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似乎都不属于教育部门应该调查的范畴。如果教师在公共场所行为不当，应该由警方介入调查。另外，教师撰写文章，虽然写自己的经历，却也属于文学创作，对于文章的好坏，读者可以评说，但不宜由教育部门介入调查，用文章描写的内容来界定教师思想、道德有问题。最近，针对教师的扩大化举报引起社会舆论关注，要避免举报扩大化，需要防止针对教师的调查扩大化。
就这篇文章本身而言，就是描写一名中年男性乘客（作者）在高铁上遇到一名女乘客的心理活动。可以说，文章真实、生动地记录了一个中年男乘客的心理，不论是有读者质疑作者是在“意淫”，还是根据文章描写的情节，批评“是不是那女生多虑了”都是读者的“读后感”，是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发表看法。文章本身并不存在所谓的不当言论。
就如有家长举报女教师“穿裙子不符合人民教师形象”一样，有网友举报这名语文教师在公众号发的文章“暴露教师品行，败坏教师形象”，并不让人感到奇怪。在多数人的心目中，教师似乎应该是“圣人”，一名语文教师在高铁上居然偷看美女乘客，还详细地写下自己“被嫌弃”的心理活动，这难免会让不少人心目中教师的形象受损。就此而言，这名语文老师本就不该撰写《被嫌弃》这篇文章，发表文章就是不对的。
那么，语文教师是不是就应该只写“正能量”文章呢？那些写“不健康”心理活动的文章，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文章，是不是就会被视为不当言论，而没有生存空间呢？如果这篇文章被认定为不当言论，并追究作者的责任，那今后教师和学生写作，都会“主题先行”，而不会再是我笔写我心，写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恐怕会就此多了不少“假大空”的文章。
也有网友认为，这篇文章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作者的留言互动中，说“她可以骚，我不可以扰”云云，这暴露了作者写此文的真实想法，会让人“代入”觉得作者很猥琐。这就要区分文章本身和作者的留言行为。部分网友的留言行为会构成侵权，包括作者在自己文章后留言互动，也可能出现不当言论。就此而言，如果教育部门要调查，应该调查的是作者的互动留言，而非写这篇文章。
所以，当地教育部门会进行怎样的调查，对于倡导怎样的风气很重要。应该尊重教师多元、自主的表达，不宜用放大镜找问题，更不能对正常的写作上纲上线。教师也要注意自己网上的言行，不当的留言不但会带偏对文章的理解，也会构成对他人的冒犯。（作者是知名教育学者）
“意淫”女乘客？文章留言里作者的评论可作证
文/谢小婉
10月22日，江苏省中学高级教师徐某在其公众号“杰哥的精致语文”上发表文章《被嫌弃》。文章以第一人称描写了一名中年男性对高铁上并不相识的邻座女乘客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文章发布后，公众哗然。有人认为，“内容纯粹是猥琐的意淫，身为名师竟发表不当言论”；也有人认为，不应上纲上线。
事件何以博得高度关注？一是崇高的教师身份与疑似低俗的意淫心理之间的冲突；二是文章与女性日常穿着、男女交往边界等热门话题相关。
需要先为广大人民教师说句话，教师职业崇高，值得尊敬，但不宜以“圣人”标准要求教师，教师也是人，有正常的七情六欲，也有表达和创作的权利，不应以“教师”之名置人于高架之上。
再有，文学出于生活而脱于生活，文学创作享有自由。因此，真实、生动再现一位中年男性面对女乘客的心理活动，从文学描写上讲，无可厚非。
既然如此，该文章是否并无不妥之处，其言论是否并无不当，徐某的行为是否无可挑剔？非也。
该文并非只是单纯的中年男性心理活动及行为的写实描写，徐某在文章留言中暴露出来的创作意图和真实想法，是这篇文章让人不适的地方。
文章折射出的女性处境焦虑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文章带起的不当言论，更加重了这种焦虑。附上几则该文章下的留言“美女肯定被你的学识折服，为她的美腿被你欣赏而开心”“你穿衣露腿露腰，招摇过市的还挡住人家的眼睛啦”，而这些留言都需经过作者精选过才能得以呈现，由此，一名无辜的女性在公众视野下无疑是遭到了人身攻击。
从一篇文章，发散到对其品行和师德的质疑，徐某或要感到委屈。事实上，他已在《被嫌弃》这篇文章中为自己叫屈过。赏美色是人之常情，但若是对方已明显有抵触反应，正常人都知道适可而止。但在文中，徐某目光一再探寻女乘客的美腿，女乘客打量回去以及换座位的正常举动，却让徐某大呼懊恼，顿感委屈：自己居然被嫌弃了。
中学写作常倡导我笔写我心，身为语文教师的徐某写这篇文章时所表露的心态似乎是女乘客不该因他的猥琐目光而感到不适，认为他是个油腻偷窥狂。再加上徐某精选出来的留言大多有拥簇他支持他的意味，似乎要借此佐证自己行为的正确，消除自己的委屈，维持体面和自尊。
图源网络
更为火上浇油的是，徐某自己在文章下面的留言回复中如此写道：“她可以骚，我不能扰。”一位女性，因穿着短衫短裙，正常乘车，并无性暗示举动，便被定义为“骚”。徐某在文章留言的评论里所暴露出来的猥琐低俗思想，让人无法再客观审视这篇文章，也难以说服公众这篇文章的纯粹性，不由得让人随之联想到徐某在落笔该文时的真正意图。
自然地，热议产生：徐某作为一名中年男教师，是否平时也是这样猥琐看待漂亮的女学生的？拥有这种思想的老师是否可以教好我们的孩子？目前，“杰哥的精致语文”公众号已删除该文章。据媒体报道，江阴市教育局已就此事展开调查。至于教育局介入定性的是文章内容是否不当，还是因其留言而延伸到的对徐某师德的再审视和考量，只能静待调查结果。
关于《被嫌弃》这篇文章的讨论或许可以止步文学范畴，但对文学创作不过多局限的同时，读者也有反对和批驳文章及创作者的自由，创作者徐某不仅需承受公众对其文章的解读、承担舆论压力，更要为自己在该文留言中的不当言论负责。
律师说法
作者言论至多是文字创作表达不当，不构成违法
文/谭洁文
广东胜伦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郑明律师认为，无论是在实然还是应然层面，《被嫌恶》这篇文章以及作者在评论区的发言都不构成、也不应构成法律上的性骚扰，而是属于道德问题。被描写的女生以及大众可以对他进行道德上的谴责，但不该动辄以违法惩治。
在实然层面，所谓“意淫”不是法律上的概念，也没法成为惩处对象，作者的表达是事后成文，不是现场，现在也无证据证明其现场进行了其他具体违法行为，如果只是头脑中的不良想法，是不能纳入法律惩处的。如果文字涉及淫秽内容，或侮辱人格，侵犯对方人格尊严，则可以处理。
在应然层面，郑明认为，每个公民都有一定的言语表达自由，应当珍惜这个权利，适当适度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要没有具体的违法事实，没有破坏和扰乱公共秩序，就不应该动辄违法惩治。”
“这篇文章至多是文字创作表达不当，他在评论区的讨论也构不成违法。在公共空间对某个话题的讨论，如果动辄要扣个违法的帽子，那这个极左倾向是很危险的。”
如果《被嫌恶》这篇文章的传播让文中所描写的女生感到“不舒服”“恶心”，是否构成对这名女生的合法权益的侵犯？
相关专业人士表示，“某人觉得不舒服”并不等于“性骚扰”。在法律上认定性骚扰要考虑4个要素——“性”“主观”“客观”和“权力”。
首先，行为或言论必须“性冒犯”或带有“性暗示”，还要看这个行为会不会让当事人主观上觉得不舒服、被冒犯。但只看主观还不能决定它是不是性骚扰，因为每一个人的主观不一样，因此还要纳入客观的社会共识，例如在社会共识中，“拍肩膀”不构成性骚扰，但“摸屁股”则会构成性骚扰。
郑明认为，在这个事件中，文字的描述并没有明显的性暗示字眼或淫秽字眼。“如果这名女生认为构成侵权，或者负面评价，可以提出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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