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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我一生(长篇小说)8 续

生活,对于我而言,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我拿着一块木板,终于在村子里找到了愿意看我把木板当枪的几个小朋友。那块木板多像一支枪呀,我把它端在两只手里,宽的一头顶在我的肩窝上,板身从宽的这一头慢慢地变窄。这多像一支步枪,我扛着它去找周万杰,我想周万杰一定和我一样,觉得它很像一支步枪。当我向他摆出一个射击的姿势时,他一定你像我一样,感觉到真地在射击。我会把它送给周万杰,起码让他玩一个上午,或者一会儿。在去找周万杰的路上,我演练了几次卧倒射击的动作。我对自己的演练很满意,也很高兴。我匐匍在地的时候,将要成熟的麦子掩护着我,没有被我假想的敌人发现。那个假想的敌人就是周万杰。我想等周万杰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定会像我这样投入。当木板端在我手里的时候,他就是我要寻找的敌人,在我把他击倒之后,再让他端着木板在麦地里寻找我这个敌人。麦地是我们的战场,可以帮我们隐身,这样,我们的寻找和射击就有了真正的意味。他的爷爷坐在家门口,胡子上挂着一些饭渣,两只手拄在拐杖头上,对我说万杰不在家。我不肯信他的话,还是对着大门喊了两声,门紧闭着。这孩子,不信我的话,你喊吧。周万杰的爷爷嘟囔着闭上了他的眼睛。周万杰家大门口支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我和周万杰有时候,爬在那块石头上玩泥巴,他说,是他爷爷把石头坐得又光又滑。后来,我们不在那块石头上玩,周万杰说,他爷爷坐在石头上老是放屁,石头上有味。这老头天天坐在那块石头上,身上总是不干不净的。

我想应该和周万杰的爷爷说,等周万杰回来的时候,告诉他我来找过他。可老头不睁眼,于是我向别处转去。嘴里发出啪啪的射击声。经过几户人家,转过一道墙,我看到几个人在水池边玩。那道墙把这几户人家隔离在那个水池的另一边。那几户人家的大门口有着一样的石级台阶,很高,在很宽阔的台阶上面,是很高的门楼,石头砌成的门楼,两边和顶上有雕花。门楼后面,是很深的院落。这几户人家的院落是一样的布局,分为前后院,这叫三进。走进门楼,向右转,经过宽阔的前院,从前院下三级台阶,一条石板路直达第二道门。门槛很高,门楼两边的短墙连着中院相对房屋的山墙。山墙的根基是灰色的石头,石头经过了打造,方方正正。山墙下的蓝砖地面略低于石板路。这里实际上是水路,进入中院门楼和山墙相接的地方,开着两个出水的洞眼,正对着前院下面的两个水道眼。这两个水道眼直通到大门楼的台阶的两边。进入中院,先是两排对厦房子,房子的前檐十分宽敞。房檐下各有两个圆柱,圆柱的下端卧着石鼓,两排对厦房子各开着四个门,高高的门槛,镂空的门,镂空的窗棂。中院和后院中间,是一片宽敞的院落。这个院落的两边是砖砌的院墙,蓝瓦墙盖。院落中间是石头铺路,从后院的门楼直通到中院的台级处。中院低于这个院落三层台阶,而这个院落与后院在一个平面上。这个宽敞的院落由中间的石板路分成两个部分,每一边各有一个凉亭,亭子下面有石桌石椅,如此设施十分对称。在这个院落左边,紧挨着后院对厦房屋的山墙,有一个封闭式的茅房。两块石板盖在粪池上面,茅房的前面有一道墙,中间开着一门洞,走进门洞,又有一道墙,在这道墙的两边开着两个门洞,把茅房男女分开。茅房前面的那道墙很高,连着这个院落的外墙,外墙开着几个棱形的气眼,茅房里的气味,被这道墙挡住,流散不到院落里去。从这个院落走进去,经过第三个门楼,进入后院。后院先是两排对厦房屋,结构与中院的房屋相似。对厦中间十分宽敞,一色的蓝砖铺地。再上两层台阶,是后院的主体建筑,高高的砖墙,开着三个圆门,分别是三间砖箍窑洞。那而砖墙,把一道土岭包裹起来。那三孔窑洞是从那高高的土岭崖上凿出来,然后再用砖石砌成窑内上下四壁。

这样的院落,在我们那个村子里,共有四处。每一处代表着一个家门。我们这一个家门处在第三位。而这四个家门,是一个祖先。他有四个儿子,每一个儿子代表着一个家门。我拿着一块木板当枪的时候,我们村子已经有了将近五百口人。四个家门每一门都有了一百多口人。如今住在这个深宅大院里的,是每一门里长者的后代,其余的都另建住宅,多少代过去了,就有了两个这个村子。周万杰属于第四门,而那个告我和我父亲打了他的邻居,和周万杰同属一门。周万杰应该管他叫伯伯。这四大家门,我们这一门发展的最为缓慢,所以,我的辈分比起周万杰来高很多,论起来,周万杰是我的孙子辈。所以,周万杰有时候会叫我爷爷,然后,就理所当然地把我的东西拿了去。按照辈分,和我一样年龄的人里,有很多是我的侄子,孙子辈,还有一个叫臭子的算是我的重孙子。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分男女,分个子高矮,不论辈分。所以,我们既一起玩,也相互打架骂仗。我个子小,在打架骂仗里,占不到什么便宜。用周万杰的话说,爷爷当然是要吃些亏的。但我不想吃这个亏,慢慢地,我就不和人打架骂仗了,我学会了恨和生气,我用生气克制我自己,又用恨战胜那些比我个子高大的家伙。这结果是,很多人不愿和我在一起,他们觉得我不好玩。只有周万杰,还有一个叫周万民的,他们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当然愿意和他们好,似乎,我想抓紧他们两个不放手,不然,就没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周万杰什么时候都和我站在一起,周万民却总是想给我出主意,让我按他的意思和他在一起。我有时候听他的,有时候不听他的。周万杰从来不去找周万民,但我有周万杰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想起周万民。我对他说,咱们去看看周万民吧,他就说行。如果我对周万杰说周万民有什么不好时,周万杰什么也不说,或者说别的话,我们两个就绕开了周万民。周万民也从来不说周万杰如何如何,只是他也从来不自己去找周万杰,就是说,不单独和周万杰来往。而我,多数时候,是先找周万杰,然后再和周万杰去找周万民,很少先找周万民,然后和周万民一起去找周万杰。我和周万杰去找周万民的时候,都是我把周万民从家里叫出来,周万杰和我站在周万民家门外,等着我把周万民叫答应后再叫出来。周万民出来了,我就问他在家干什么呢,周万杰什么话也不说。然后,周万民问我,咱们今天去哪儿。我很多时候会问周万杰,周万杰每一次都只说两个字:走吧。然后,我们就走,这一走,准能走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很少干坏事。即使我们有了什么争执,也不会打起来,我们三个人都不会骂人,现不会相互说骂人的话。最多,他们两个会说我不是个好爷爷,我会说他们两个都不是好孙子。我们不会看见谁家的桃子或者苹果结满了树,就想着怎么上到树上去。我差不多不会上树,我不知道自己有恐高症,但就是不敢上树,周万杰最会爬高上低,但他从来不做这样的提议,周万民,总是说,他家的杏子最好吃。它家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杏树,每年从杏树挂果开始,他奶奶每天就守在杏树下,所以,周万民从来没有给我们两个带过杏子吃。于是周万杰说常常问他,你给我们说说你们家的杏子有多好吃。周万民说不出来,于是,我们就绕到别的话上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说起这一家或者那一家的一些事,周万民从来不说话,如果我们问他,他都是一句话,不知道,没听说过。周万杰的爹是大队干部,周万民的爹是队上的饲养员,周万民的爹妈和任何人在一起都很少说话,除了很迈力气地干活,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笑脸。大家都说他们是老好人。我们三个在一起,谁都不会有什么坏主意,也就干不出什么坏事。我们能做的这方面的事,就是脱光了在水塘里游泳,其实游泳的只有我和周万杰,周万民在我们两个游泳的时候,就坐在水塘边上看着我们游。如果我们想把他弄到水里来,他就大叫着跑开。后来,我们就不吓唬他了。有时候,他们两个要爬树,这时候,我就坐在树下,看着他们爬得太高,就对他们说不能再爬了。我们三个在一起,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但周万杰要为他爷爷倒炉灰,或者挑煤土和煤,或者扶他爷爷到处走一走时,我们会一起干这样的事。周万民奶奶不喜欢我们,她老是觉得我们会偷她的杏子。但她是个瘸子,架双拐也走不得路,我们里常抬着她到门外去,再把她抬回家。我们抬不好,她就会举起拐杖,我们只能低下头或者歪过身子躲,不然,她真的会把拐杖落到我们的头上或身上。我们都说她不是个好人,周万民也跟着我们这样说。我和周万杰在这件事上,都觉得周万民是可信的。

我端着那块被我当成枪的木板,最想的是周万杰,可他不在,他爷爷也说不清去了哪里。周万民也不在。我经过那两户高门楼,想进去看看。里面住着四家人家,却没有能与我一起玩的人。从周万杰家到小池塘,要经过这两座高门楼。我和周万杰里常到这两户大院里去玩耍。中院和后院虽然有门,但白天都是开着的。住在中院的两家人家,你出我进,开着门方便,更不用说,后院里还有两户人家,出出进进先要经过中院。我们都愿意到中院和后院中间的院落玩,场面又干净又大又平展。住在这里的人家好像也不烦我们。那天,我对着两座高门楼看了一眼,很快走开。在池塘边,有几个人在追着玩,还有两个女孩。两三个男孩绕着池塘在前面跑,那两个女孩在后面追。我端着木板,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玩。站在池塘的远处,看着他们跑来跑去。他们只管自己玩。我慢慢把木板放在地上,不再端着。放下后,我感觉它还是枪。木板宽的那一端拄在地上,紧挨着我的右脚。我的右手扶着木板,我感觉很像是把一支枪竖在我身边。他们显然看不出这个意思,并且,正玩到劲头上,就没有注意到我那个样子。我想,他们在玩什么呢?要不要叫他们停下来,和我一起玩。但那两个女孩太影响我了。能和她们玩枪吗?如果他们明白我的意思,停下他们的追逐,来问我,我就告诉他们一个玩枪的游戏。当然,要把那两个女孩排除在外。她们肯定不高兴,如果愿意自己回家更好。我这样想着,一边设计着如何和那三个男孩玩枪的游戏。他们加上我正好可以分成两队,那个个头小一点的可以和我一队。我开始想一队是日本人,一队是中国人,我想让中国人打败日本人。这不好,我们必须两队互换角色,我不想当日本人,并且,如果当日本人的一方忘了自己只能被打败。这不太好。池塘的一边有一堆土,像一个小山包一样,让两个队分别扛着枪攻占那个山包,看哪一队速度最快。这样好。看来,要把木板当枪加在游戏里,还真有些难,需要好好想一想。可最难的是,怎么让他们停下来和我一起玩。

他们终于停下来了。先是那两个女孩像是被吓着了一样,对着我说:快跑,你爹叫你了。那三个男孩这时候,也停了下来。大约过了那么几秒钟,我真的听到了我爹那愤怒的声音。

“宗一!”

那一刻,我相信,整个村子都听见了我爹的这一声怒叫。我好像迟疑了一下,然后,撒腿往回跑。我被我爹这一声喊叫吓到了。那一年,我六岁,从来没有听到我爹用这样的声音和我说话。我顺着原路往家跑,我爹的叫声一声接一声地在整个村子里传响,我不敢应答,只想着跑。我跑到了那块麦地里,被我爹逮到了。他把我按到地上,我差不多啃着一嘴的泥土。他脱了一只鞋。那是我妈做成的鞋子。我妈干活认真,鞋底的针线走得细密,并且,鞋底厚实。我爹用那只鞋,上气不接下气地在我的屁股上打上打下。可能是我爹的喊叫声惊动了不少人,很快,在我和我爹打与被打的边上围了很多人。我爹顾不上说话,一心一意在打我,我也奇怪,竟然没有哭。后来想想,我一定是被吓着了,受到惊吓的我,顾不上疼痛了。或者是,被打和疼痛都变成了被惊吓的一部分,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会失去知觉。很可能是这样,我结结实实地趴在地上,从开始一直到是最后,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在那些围着的人里,有很多大人,他们一定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爹会这样地打我,也都忘了过来劝说我爹,或者来问问这是为什么。说不定我爹那一连声的大叫,把他们也吓着了。

在我将要被打昏过去的时候,周万民的大娘来了。这是一个高大的女人,她走过来,从我爹的手里夺下鞋子,一边说:哪有这样打孩子的?我爹从我的身上起来,朝我的屁股又跺了一脚,这一下,我昏了过去。如果不是周万民大娘,我很可能被我爹这一脚跺成残废。她在我爹跺我的同时,下力推了我爹一把。这一推,把我爹跺我的那一脚减了一大半用力。我爹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后来,我是被周万民大娘和几个人抬回了家。周万民大娘看我昏了过去,流了泪,埋怨那些围观的人,真有你们的,人都要被打死了竟然还能看下去。

我爹如此下力打我,是因为了我拿了那块木板。可我往家跑的时候,忘了它。那两个女孩听我爹说到木板,跑回去把我丢在池塘边的木板拿了回来。我爹请了两个木匠在家里做家具,在我把那块木板当了枪拿出去的时候,木匠用到了它,可到处打不到它,它是木匠配好了用来做车板箱的。我被抬到了家里,躺到木匠们做完了家具,慢慢地能下地走路了。我妈在我能下地的时候,对我的被打说了这么一句话:看你往后还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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