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生

看那历史的传记，所传也好，所慕也罢，只觉得人生该轰轰烈烈才是。其实不然，真正的人生，不过在于细枝末节上。人之生，不过一声啼哭，人之死，乃一闭眼耳。其来不惊天动地，其死悄然寂然。哪里有什么轰轰烈烈。

所谓重死，不过后人铺张罢了。而生之热烈，与初生之人何干，不过父母之人，庆自己之功而已。丧葬之礼，满月之喜，其热闹算不得当事人之人生。

所谓人生，不过中间那些年的和自己过不去。看人家那样，自己也想那样。或者如了所愿能够那样，或者拚死拚活不能那样，不管能那样，不能那样，终了都一样，一命呜呼，贵也一抔黄土，贱也一抔黄土。天地无亲，无狎其贫，无爱其富。匆匆数十年，不过天地间一蝼蚁而已，若是在同类间显名扬功，也还是蝼蚁而已。奈何人人不能做静寂蝼蚁，非要弄出满世界的热闹非凡，把每个人的人生都捆绑在如此非常之中，谁让人其生不得安生？悲乎！

人之生，不过一天三饭，没有人一口吞得下满桌的山珍海味，只能一口一口地嚼咽，吃得稍微快一些，有可能就会呛了自己。一口一口地吃，哪里不是细微。在如此细微里过活，轰轰烈烈得了吗？

在有车有飞机的时代里，上车上飞机轰轰烈烈得了吗？也还是那两条腿先走出家门，腿有多长，步子就有多大，还能大到哪？车开不到屋子里去，一步也不能从十楼跨到门口的车上去。还不是一细步一细地走出来，再一细步一细步地从车门口钻进去。

再想想你的不愉快，或者愉快，都不过眼睛看到的一个细节，听到的一句微词，然后在心里生出轩然大波，或者为此命归短矣，或者心脑皆梗，卧病不起。唯有那些倒霉鬼，才会遇雷霹，从不见有巨石从天而降，砸死哪一个人。所谓吉凶，都不过细枝末节积聚而成。人之生，苦也罢，乐也罢，皆细微蕴之、生之、成之。古人云，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即此道理。

人之生，起于一点精血，自当爱惜点滴毫末，波澜沉浮，非人生之幸也。

2023-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