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故事

我想：在以下的这些文字里，“我”可以是我，也不可以是我，如此宽松地想过之后，我开始了“这不是故事”的写作。

这是第三天，照着所想，我走进厨房，打开右边厨柜那扇最宽的柜门，这真是一个锅的世界，它们塞满了这个柜子，不管它们了，我把那口铁锅——我认识它，我一直认为这是一口好锅，二十年前买它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拿出来。我知道我的脑子里这一会在想什么：先要用水冲洗一下，很快我又否定了这念头，理由是昨天熬完稀饭后洗过的，并且洗得很干净，我自己做过的事就记得很清楚。于是，我把它放在那个最细的水管下，打开水龙头。昨天剩下的半碗米饭已经从冰箱里拿了出来，用它熬稀饭这也是想好的，我知道，还应该加些麦片，我的脑子里闪出装麦片的那个瓶子，昨天，我已经知道它放在什么地方。我把蒙在米饭碗上的塑料袋拿下来，正好可以关掉水龙头。蓝色的火苗在第一个灶头上围成大小两个圆圈的时候，我从手下的抽屉里拿出那把勺子，放在那只空碗上。

这是另一种意义的走进厨房，走进厨房还有什么不同吗？对于我来说，先要放下一些东西，比如说书房，比如说那本正在看的书，再比如说斯蒂芬·金这个美国佬。我没有太多放不下的，所以，这件事似乎也不太难。我因此知道，真正放得下的，不是什么书，也不是每天要写的文章，而是放得下的心情。

走进厨房的意义是在厨房里有事做。

第一天，也是从做早餐开始的。我在洗漱的时候，先已在脑子里布局好一个宏伟的计划，对，宏伟的计划。稀饭，馒头，小菜，这是什么宏伟计划？不，宏伟计划指的是稀饭和馒头及小菜的布局。我在刷牙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杯子让我想到了锅，接下来，我想到了米，想到了冰箱，想到了冰箱里的黄瓜、白菜和洋葱，还有切菜的刀和案板。这一切应该是计划的素材，当我走进厨房后，我开始按先后次序开始搭配它们。锅，水，开火；然后打开冰箱，香菜，洋葱，我看见了莲花菜，莲花菜是这个计划里的一点改变，我想起了第一次吃凉拌莲花菜，应该是在四十多年前，那时候，我不过十几岁，在县城那个姑姑家我第一次知道了莲花菜也叫洋白菜，毫无疑问，这个计划因为莲花菜显得更有趣。加热馒头应该在什么时间最好，我在实施这个计划，所谓的宏伟计划，更重要的是在实施过程里的临时调整和具体如何做。先切好三瓣蒜，切成片，我想到了蒜素，想到了蒜素的挥发，这相想的时候，我把切好的蒜片装进一只玻璃小碗里，倒入醋，加入少许盐面，再加入少许白糖，最后是辣子油，拿筷子搅拌匀了。开始切菜，莲花菜切成斜块，洋葱切成方块，装在盘子里，最后是香菜，洗出一棵，切成碎末。这是最麻烦的一个工序，需要井井有条地做，还需要不慌不忙地去做，更需要用心地去做，同时，我必须照顾到炉灶上的稀饭，不时地拿勺子搅拌一下，调整火的大小。

什么宏伟的计划，我现在可以告诉我自己了，就是我一刻不停地在用心做一件事。

那盘莲花菜差不多是我一个人吃了，我没有觉得它好吃，也没有吃出四十多年前的凉拌味，但也没有觉得这它不好吃，莲花菜能不能凉拌，这得由我说了算。

于是，走进厨房又有了另一种意义：只管用心去做。

先要让自己完全占领这个阵地，如果有人来指手画脚，我就把自己不太高兴的心情表达出来。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要想有效果，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用心该有相应的结果，我相信这一点。

十点时分，我先淘好了米，我知道米箱在水糟边上的那个橱柜里，米箱里有两个量杯，我知道应该好多少米。好了，把电饭锅打开，定好了时间，让它自己工作。接下来，我可以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闲。

我开始试验用心，第二天中午，我做了烩牛肉。先说我自己的感觉吧，如果不是牛肉在冰箱里放得时间有些长，味道会更好。我做的是传统的烩牛肉，粉条，白菜，豆腐，牛肉片，出锅前我撒了一把香菜在里面，味道地道吗？

走进厨房还有另一件事可做，要做。第一天，我清洗了案板和水糟，第二天，我清洗了半个灶台，今天我收拾了一个抽屉，那个抽屉里的东西太乱了，我拿来两个空的茶叶筒，一个装小东西，一个装吸管，扔掉了那些无用的。今天到此为止，慢慢收拾，慢慢清理，慢慢清洗，一天做一点，明天做的我今天已经想好了。

我就这样，走进了厨房，我在走进厨房这件事上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更多，这真的不是故事，当我把自己捆在厨房这件事情上的时候，我的用心也好，我的计划也罢，所有的有趣和投入，都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冬天里在野外烤火。

刮着西北风，飘着雪花的荒野里，几个人围着一堆火，烤热了脸和前胸，后背却在瑟瑟发抖。然后，转过身烤后背。野外里烤火的记忆不是不忘，而是一直在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