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说家而言,死亡是惟一的意义。这个世界上读小说的人很多,而读小说的人,可以不必理会小说家对死亡的理解,但读者的不理解,包含着很多小说家的局限,就是说,那些被称谓小说家的人,有多少理解死亡。
谁都知道,人物是小说家惟一的描写。描写,当然可以是对很多人很多事物的表达,但一部小说,或者说小说家的每一部小说创作,都只有一个描写,即那个被他认作主人公的人物。
但我们在一部小说里,读到的人物不会只是一个,从描写的角度看,小说家在一部小说里描写的对象足以构成一个世界,但在纷繁如世界的表达里,小说的真正描写只有一个,小说家从他惟一的描写里表现这个人物,从而让读者看到一个世界,一个为小说家惟一的描写而存在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以它本身而存在,以惟一的描写而存在,这个世界因为小说家惟一的描写是什么样的而具有什么样。只有这样,小说里的世界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世界。这就是说,我们过去奉行的批判现实主义艺术手法,努力去揭露现实世界的本质,对于小说而言,已经过时了,或者说,已经不再具有小说的真正意义。
那么,小说的真正意义是什么?除了那个惟一的描写,还有因为这惟一的描写而存在的世界。这是小说的真正意义。
简单地说,因为惟一的描写而存在的世界,不能只具有现实性意义,甚至可以说,只具有现实性意义的世界不应该是小说的世界,小说的世界必须是创造,是因为人的创造,是为人的创造。
由此可见,惟一的描写在小说里是何等的重要。
米兰在他的《生活在别处》里这样说:我们的视线一直注视着那个蠢货——雅罗米尔。上面的话,只是对米兰这句的一个方面理解。雅罗米尔是这部小说里的惟一描写,所以,小说家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而不是别人。小说注视的这个人,是一个诗人,也是一个蠢货。这就是说,一个蠢货诗人生存的世界,也应该是一个蠢货世界,但这个蠢货世界必须用诗歌装扮它。
好了,小说家惟一的描写还有一个意义,那就是,雅罗米尔这个惟一的描写,与他生存的那个世界是两回事,就是说,蠢货世界是蠢货世界,雅罗米尔是雅罗米尔。原因十分简单,雅罗米尔根本没有想过用自己的愚蠢去影响他生存的那个世界,让它也成为一个蠢货世界。从小说的描写看,那个蠢货世界,在很多时候很多方面,不与雅罗米尔相干。
想想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世界什么时候因为一个政治家的愚蠢而像这个政治家一样愚蠢,相反的是,越是在愚昧的世界里,越是能产生伟大的人物。
米兰的这句话告诉我们,小说惟一的责任是在一部小说里描写一个人物,在这一个人物身上,描写人的愚蠢或不愚蠢。从而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从愚蠢里清醒过来,并且走出愚蠢。至于那个愚蠢的世界,它不会影响到人的明智,不会影响人应该是人。改变了人,就改变了世界,换句话说,世界不用改变,也毋须改变。
既然人物是惟一的描写,又如何让一个人物成为惟一,或者说,什么是一个人物的惟一?从哪里可以看到一个人物的惟一?属于一个人物的惟一是什么?
米兰说,他的在描写雅罗米尔时,把死亡作为这个人物的瞭望台。
让我们从米兰的这句话里得到一点启示吧:死亡,是一个人的惟一!生存不是!
雅罗米尔生存的那个时代不能构成他的惟一!
雅罗米尔所有的亲人以及与他有关系的人也不能构成他的惟一!
雅罗米尔成长过程中帮助过他的人一样不能构成他的惟一!
雅罗米尔自己所做的事(写诗)也不能构成他的惟一!
......
因为,雅罗米尔不属于这一切!
雅罗米尔只属于死亡,他自己的死亡。
一个人物的惟一,只能从他的死亡看到,也只有他的死亡能构成他的惟一!
一个人物只属于死亡,他,谁都不属于!
所以,小说家只能从一个人的死亡去描写这一个人物的惟一。任何企图从一个时代,从一个社会,从别的人,或者从这个人物的事业去描写这个人物的惟一,都不是惟一,或者说不是真正的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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