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声啼哭 第一部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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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是，真丑。说这话的是一个男人，他戴着蓝色的口罩，看不见他的脸，一只拿着一把手术剪刀，举在半空里。这东西真奇怪，我想。我不知道他说真丑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男人是什么东西，当然，口罩，还有口罩的蓝色，手术剪刀，我都不知道。这些在我当时看来奇怪的东西，是我后来知道的。后来我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奇怪的感觉也越来越少了。

说完真丑这句话后，他用那把手术剪刀在连着我肚子的一根带子上剪了一刀。后来，我知道，被他剪断的那根带子叫脐带。脐带是连结我和母亲的纽带。这个戴着蓝色口罩的男人用手里的手术剪刀剪断它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这也很奇怪。

我的脐带被剪断后，我哭了。我不是因为疼痛而哭，我哭的很不是时候。后来，我听说，有很多刚出生的小孩，需要有人在屁股上拍几巴掌，才哭。就是说，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正常的状态是先要哭几声。我说我哭的不是时候，是我听到有人说，这孩子怎么不哭呀！于是那个戴蓝色口罩的男人放下手里的手术剪刀，腾出手来，准备把提起来，在我屁股上拍几巴掌，没等他把我提起来，我哭了。按照正常的状态，我哭得有些迟。我又听到有人说，这孩子迟钝。听声音，应该是刚才说我不会哭的那个人。她的声音与戴蓝色口罩的男人不太一样，后来我知道，她是个女的。那个男的叫医生，也叫大夫，她叫护士，她是个护士长，做护士的人多数是女的。这也很奇怪，她凭什么说我不会哭，又凭什么说我迟钝。但当时，我没有这样想，但我一直记着这个女护士的话。后来，我再记起来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疑问。就是说，如果我忘记了那个护士，忘记了她说的话，我就不会有什么疑问。这就可见，后来的我，比刚出生的我聪明很多，这也让我奇怪。

现在，我看到了两个怪物，戴蓝色口罩的怪物就是那个样子，他个子那么高，他怎么会那么高，我也觉得很奇怪。还有，他戴一只蓝色口罩，穿一件白色的长袿，两手平举着，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剪刀，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很大的怪物。那个叫护士的怪物，也戴一只蓝色口罩，穿一件白大褂，她个子没有那个怪物高，但在我看来，她也是一个怪物。过了不久，我不再觉得他们是怪物，我后来知道，见怪不怪，说的就是我当时的感觉。因为，对于我第一次看见的东西，我只有这样的一个感觉。

现在来说说我为什么哭。当我听到那个护士说，这个孩子怎么不哭呀，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我看到在她的身后站着高低不同的一群怪物，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多怪物？我不要和这些怪物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吃了我？我感觉很怕，就这样，我哭了。

我的第一声啼哭，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样。但后来的我，在不时地记起这一情节时，有时候，竟然有怀疑，是这样吗？每一次，我都向他重述一遍这个情节，每一次重述，都是这样，一个字都不差，他就相信我的记忆没有错。并且，也相信我那时候，是多么的单纯和老实。

我的第一次啼哭只有几声。在我哭出声之后，那个叫医生的男人把我递给护士长。护士长抱着我，把我送到一张床边，我听到她说：去吧，让你的妈妈看看你。她一边说，一边弯下身子，把我送到一个躺在床上的人的头边。这个人我在感觉里认识，她身上的温暖我是那样熟悉，虽然我没有挨到她，但她的温暖很快把我包围了起来，我感受着这熟悉的温暖，不再啼哭。我想和她在一起，但我怎么也到不了她身边，那种想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奇怪，我在那一会，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我看到那个叫妈妈的人，脸上布着许多细汗珠，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看着我的样子，让我感觉到她给我的温暖有了另一种滋味。我也看着她，她的眼睛最是温暖，还有嘴，太好看了，她的头发，我后来知道，那就是头发，包括眼睛，和好看的嘴，在一个叫妈妈人的身上，这一切都特别好看。温暖在妈妈的身上，就是好看，这是我那时候的感觉。那种感觉真好。这也是温暖的另一种滋味。

护士长把我从妈妈身边抱开，她说要给我洗澡。我不知道什么叫洗澡。又听她说，这个孩子身上很干净，你们准备好了水吗？她这话是说给站在她身后的那些怪物的，我听到她们说，好了，护士长。这个孩子应该指的就是我，很干净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感觉也不错。这时候，我看见在妈妈的床边，有几台仪器，这个淡蓝色的屋子，叫产房。这也是我后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