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院子

        石头打开门，抬头看了看天，清湛的天空上，一丝云也没有。石头感觉有些凉。这是深秋时节，院子里那棵杏树下面，落着一些叶子，杏树的叶子那么小，石头再朝杏树看了看。那只公鸡在拍着翅膀叫，离公鸡不远的几只母鸡先是抬起头来，接着有两只朝着公鸡飞快地跑过去。那两只母鸡跑的样子让石头笑起来。别的母鸡不为所动在自己觅食。石头抖了一下身子，他穿着一件薄薄的袿子，袿子是蓝色的，有些长，还有些肥，袖子显得短了些，石头的胳膊长。石头今年十岁了，他的个子比同龄孩子高出很多。他回头了一下，刚才打开的门开着，有一只鸡朝门口走去。石头走过去把门关上，再看了看那只鸡，鸡走开了。石头又抖了一下，然后朝院子的另一边走去。院子的另一边还有一孔窑洞，门开得很低，门是关着的。门口靠墙的地上放着两只桶，一根钩担挂在墙上。门口的另一边有一把大扫帚，靠墙竖着。那是一把竹扫帚，已经用过很长时间了，扫帚头上的细竹枝磨损了很多。石头推开那扇开得很低的门，走进门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去。这是一间厨房。厨房不大。一边是炉台，炉子是昨天晚上用湿煤封好的，封炉子的湿煤中间留有一个孔。石头看到从那个圆孔透着一点火的颜色，他知道炉膛里的火没有死。炉台的另一边支着一块案板。案板靠墙一面放着面盆，擀面杖，蒜舂，几只摞在一起的碗，一把切菜的刀挨着面盆。案板的一头有一只大缸，黑色的瓷缸。石头转身看了看那缸，缸里的水还有不少。缸口上有一个用高粱杆做成的半圆盖子，盖子上有一只水瓢。案板里面那一头紧挨着一个高的支架，上面放着四个瓦罐，瓦罐很大。每只瓦罐上都有一个高粱杆做成的圆形盖子，盖子上压着一块石头。石头走进去后，从炉台的边上拿起一要火锤，那是一根一头有小手柄一头尖的铁棍。石头用它捣开了炉子。一股煤烟升起来。石头咳嗽了几声，看着火苗慢慢蹿起来。他从炉台上拿来那只铁锅，放在炉子上，返过身从水缸里舀出两瓢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炉台后面的地上有一只不大的洗手盆，盆里还有一些水，应该是昨天洗手时用过的。石头把盆子往中间地上挪过来一些，蹲下去，从盆子里掬起一把水，洗了脸。用他那宽大的袿子前襟擦了一下。用脚把水盆再移到炉台的头上。转过身把第一只瓦罐盖子上的石头拿掉，揭开盖子。瓦罐里有一只小碗，他用那只小碗盛出半碗玉米糁，走到炉子前，掀开锅盖，锅里的水差不多烧开了。石头端着小碗站在炉子前等了一会，锅里的水沸腾起来了，他把玉米糁倒进锅里，从炉台后面的墙上取下一只勺子，在锅里搅了几下。他知道该在锅里放多少水，也知道放多少玉米糁。他知道这样熬出来的饭不稀不稠。然后，石头把锅支起来在炉子上，看着锅里的粥汤一直不大也不小地沸腾着。他把锅盖用勺子支在锅沿上。从厨房里走出来，把门关上。石头再一次抖了一下身子。走到门口的一边，拿起那把扫帚。他看了看扫短了许多竹篾，心想，该换一把了。石头拿着扫帚从厨房的门口扫起，一下一下扫过去。东边的院落很空阔，那里有几棵树，一棵苹果树，一棵李树，一棵香椿树，它们长得那么孱弱，许多年了，很少开花，也不结果。就那样长着。每一棵树下都有一个树坑，树坑用一些碎砖垒起一个砖垛。天凉了，树的下面落着一层黄绿相间的树叶。石头已经扫过了那棵苹果树。石头在苹果树的旁边，扫起一堆树的落叶，还有鸡们在院子里刨起的土，那些土里夹杂着一些鸡粪。这个院落很大，石头知道，他还可以再扫一阵，等到扫过那棵梨树后，他把扫帚靠在梨树树坑的砖垛上，回转向朝厨房走去。在厨房里，石头从炉台的一头的筐子里拿出一块红薯。在一只盆子里洗过之后，用刀削去了红薯皮。那块红薯不太大，一头还带着一段秧子。石头拿起它的时候，看了看，把秧子拽掉，他可能觉得这块红薯还行。不大也不小，如果小了，他或者会换一块大一些的，或者再拿一块小的来。石头把削了皮的红薯在案板上切成三角形的小块，回过身先掀开锅盖，再把切好的红薯块放进锅里，最后用勺子在锅里翻搅了几下，把锅盖支好，从厨房里走出来，关上门。有一堆落叶被几只鸡刨散了，石头朝着那些鸡挥了挥手，鸡们走开了，它们似乎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走开的时候，一个个显得不慌不忙。石头接着扫院落。最后，他把那几堆落叶和碎土用筐子装好，倒在沤粪堆后，把袖子往高里挽起一点，露出晒黑的半截胳膊，用衣襟抹一下脸。再回到厨房里，先把锅盖打开，用勺子搅了两下。把熬好的红薯粥从炉子上端下去，放在炉台的一头。盖好锅盖，再从厨房里走出来。

石头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然后，在墙角拿起一只瓦盆，从旁边的一只木桶里舀出一些水倒进瓦盆里，再把盆子拿到苹果树的砖垛前放下。那些鸡一个个从不同的地方走来。石头看了看那些鸡们把头伸进瓦盆里，再仰起头把吸进嘴里的水咽下去。石头想笑一笑，但没有笑成。石头转回身，走到厨房门口，把厨房门的门链挂好，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钩担，挑起地上的两只水桶。打水的地方离家很远，要走三里地。石头十岁了，他每次只能挑起两半桶的水。这样，他要挑两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