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没有抱付春燕上楼。我的那种冲动很快消失了。付春燕个子很高，这不是说我抱不动她。我一米八六的大块头，可我从来没有抱过女人，关键是不知道抱女人的滋味什么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抱一个女人。如果现在来想这件事，就比较简单，抱一个女人的关键不在于如何抱，至于抱女人的滋味，只能抱了之后才能知道，不能事先弄清楚。其实，任何一个女人都愿意有一个男人抱她，而一个男人也当然愿意抱一个女人。问题是这个女人想不想让某一个男人抱她，一个男人想不想抱某一个女人。那天，我之所以没有抱付春燕上楼，关键是没有弄清楚她是否愿意让我抱她，更关键的是我是否抱了她。就是说，如果我那天一走进单元门，就把她抱起来，她的愿意或者不愿意都不再重要了。因为如果她不愿意，我坚决不放她下来，结果很可能是她就愿意了。结果是，我把她是否愿意当成了关键，我从她的眼睛里和脸上没有看到有什么愿意的表示，抱她的冲动在三秒钟的犹豫后消失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付春燕那天是愿意我抱她呢，还是不愿意。如今，付春燕在美国，我很想以这件事为由问问她，但我又觉得这可能很无聊，实际上，这真的是很无聊。她去了美国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联系过。我不知道她去美国后的电话，她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有时候，我还能想起她。我想起她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件事。我想起这件事的结果是，我那天没有抱她，真正的原因是，我不爱她，或者说不是真正地爱她。我想抱她的冲动证明了我想爱上她，正是这种冲动，让我在心里明白我并不爱她，所以，那种冲动很快就消失了。如果那天，我因冲动抱了付春燕，她还去不去美国，可能会是个变数。我们两个都到了那样的份上，我还是没有爱上她，这可能是我永远也弄不明白的问题。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付春燕爱我。至于她什么时候爱上我，或者在我们第一次做爱时，或者在她和两个闺蜜跑到我的宿舍里去捉弄我的时候，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不是那天我和付春燕最后一次在一起，我就不能肯定她爱我。但我不能肯定我爱不爱她，我想抱她上楼，这表明我差一点儿爱上她，但最终没有抱她上楼，这表明我对她没有爱，或者不能爱。我到底爱不爱付春燕，一直是一个问题。她第二天就去了美国，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她，但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不管我想还是不想，都不影响它的存在。我上清华大学选择逻辑专业，就是说，我一直觉得逻辑是我这一辈子的问题，付春燕去了美国，让我明白，我一辈子的问题不只一个，与逻辑相比，爱更是一个人一辈子的问题。因为逻辑很多时候，离我很远。虽然没有爱的日子一样可以过活，可爱很像影子，即使在没有阳光的天气里一样可以感觉得到。而逻辑即使晴天，也可有可无。
那天，我虽然没有抱付春燕上楼，但在电梯里，付春燕把她的包给了我，让我替她背着。当她把自己的包挂在我肩上时，我觉得很奇怪。那天，付春燕背的包不大，我不知道她的包里都装了些什么，但一点都不重。应该说很轻，她把一个很轻的包挂在我肩头，并且对着我笑了一笑。付春燕那一笑显得有些诡秘，这让我觉得她想对我表达点儿什么，可她想表达什么呢？现在想起来，这正是那天我柔情的地方，付春燕把她的包挂在我肩上，什么也不想表达，她就是想把包挂在我的身上，她也许只是觉得这很好玩，在和一个做过一年多爱的人分别前，用这样的小把戏填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是比做任何事更有意思吗？这说明，付春燕从根本上说是一个不讲逻辑的人，她只要活得快活，谁说快活不是人活着的逻辑？这就是我和付春燕不一样的地方。她把包挂在我肩上，一下子就把我变得多情起来。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和付春燕逛过无数次街，我们一起去过北京的很多地方。每一次出去，付春燕都会背一个包，他的包很多。就像那天，她在电梯里挂在我肩上的包一样，她的包都特别精致。我知道，那些包都应该是名牌，但我对包的名牌一窍不通。这倒不是因为我是个男的，而是，我从根本上对名牌一类东西一向十分排斥。付春燕好像有很多包，在我的印象里，我每一次和她一起出去，她背的包都不一样。我在这里说付春燕的包，不是想说她有很多包，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上清华，独自住着一套公寓，有多少包背在她身上算是多，正如当下中国的一些人，有多少钱算是富豪，这已经不属于像我这样的人能论得清的。但我这样说，一点儿没有觉得付春燕该不该有那么多包的意思。她自己觉得应该有很多包，关别人什么事！自然也不关我的事，既然不关我的事，我也就懒得去想。我想说的是，付春燕每一次和我一起出去，不论背什么样的包，从来没有要我替她背。有时候，她会背一只非常大的包，如果她累了，完全可以自己躺进她的包里，我把她扛在肩上，她不会感觉到不舒服。她不会让我把她扛在肩上，所以，我也从来没有那样扛过她。事实上，是我从来没有为她背过包。
关于这件事，我在当时从来没有什么想法。可是那天在电梯里，付春燕把包挂在我肩上，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该让我替她背的时候，她不让。在电梯里，一个那么小的包值得我替她背吗？我没有这样想，这说明我还不傻。可能正是这样吧，付春燕才在去美国前把她的包挂在我肩上。这也不是我想的。我想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女人让男人为她背包和不让背表明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关系。女人只让男人跟着她，表明的是她只属于自己，她想把和男人的这种关系很明白地告诉别人，同时告诉跟着她的男人。至于女人可以脱了衣服和男人在一起，那时的她更是属于她自己。如果男人明白，就应该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就像女人的一个包一样，她只是想背着这个包满足自己的一种欲望。可像我和付春燕这样，两个人一起在外面，她的包就像她自己，她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看到她把包交给我替她背着，那意思是很清楚的，她已经把自己交给了我。就是说，在这一年多时间里，付春燕从来没有把自己交给我，倒是她经常占有我。但我觉得她这样也算不得精明。从我这方面看，她的身体在这一年多里，时常被我占有，付春燕娇美的身体满足了我的性欲望。很显然，付春燕在为她自己打算的时候，忽略了我这方面的心计。
付春燕不让我替她背包，并不是她不想把自己交给我，她很清楚，她不应该属于我，而我更不应该属于她。从她自己说，她想属于自己想属于的人，这就是爱。而她最终不属于她未必想属于的人，那是婚姻。
付春燕在电梯里，把她的包挂在我肩上，是想告诉我，她想属于我。她不想我对她只有绝情的印象。我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我背着她的包，只感觉很沉重。于是，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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