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辰要我为他雕刻一件玩具，我不会，但必须做。记住，是必须。既是王艺辰想要玩具的必须，也是我一定为他做的必须。王艺辰五岁半，已经会用道理和我对话，这里存在着有没有人教他这样说话的问题，一个回答是没有，没有人在他这个年龄直接教他拿道理和人对话，还有一个相反的回答，但这里的人不是一个人，教也不是直接教。应该补充的是，他拿道理和我对话，是他模仿来的。模仿？不是成人式的模仿，目的性的模仿；是天真的模仿，本能的模仿。从“他妈的，你要陪我玩”到“求求你，陪我玩吧”，在他的模仿表达里，只有天真和本能，完全没有成人式的模仿之嫌。如果有人要追究“他妈的”这个表达的不良责任，先请看明白他的天真，而你对他的所谓爱，对于他，千万不要用吓唬威慑的方式伤害天真。
王艺辰拿出着一小块木板，对我说：“爷爷，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一个雕刻大师，你什么都会。你一定用它给我雕刻一匹驴，我就想要一匹驴。我太喜欢你了。”
王艺辰的这段话，我应该补充的是：
1、他很喜欢动物玩具，从实体店和网上买过不少，从今年起，他说不再买玩具了。可他还是喜欢。
2、之前，我给他手工过几个动物玩具，用毛线缠出来的，做工很差。可他说真好，特别喜欢。并说，这样，就可以不用买了。爷爷真好。
3、他奉承我，属于天真之语。如果我一有不答应他，不陪他玩的时候，他一秒钟不肯迟，立马对我说：“爷爷坏，爷爷不爱我了，我再也不想见爷爷了。”这也是天真之语，两下里都不可用大人式的心思对待。我向来肯定他的天真，肯定他好好说话的一面，肯定他与人好好对话一面。
4、我告诉他，我不会雕刻，雕刻出来的东西肯定难看。并且，在木板上雕刻有危险（这是实话），我说可以用萝卜雕刻，他同意了，并说太好了。然后非常期待地要和我一起做。
接下来开始雕刻。我从一开始就很用心，这所谓的用心重要的是脑子里反复构思驴的模样，如何雕刻。王艺辰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满身都是快乐和高兴。我雕刻的很专心，不敢有疏忽，先雕刻出一个大概模型，再一点一点朝各部位的细节处雕刻。王艺辰看着，大概模型雕成后，他开始在屋子里欢呼。并且对我说：“爷爷，你渴不渴，累不累。其实，驴就这个样，这就很好了。”然后，跑到书房里端来我的水杯。我拥抱了他。告诉他：“再等一会儿，我们把它做得更像一些。”我用了一个半小时，削出一头不伦不类的萝卜驴。王艺辰很高兴，我也很快乐。在我的快乐里，一部分是我必须陪他玩，一部分是削这只萝卜驴时的用心。
我不是雕刻家，和王艺辰一起削出来的那头萝卜驴，也决非艺术品。在我的修削过程里，却有一部分东西相似于艺术创作。我在想这件事，想艺术的事，想艺术和人类的关系：
1、王艺辰想要一头驴的玩具，他不需要艺术品。王艺辰只有五岁半，他要玩具，正如他饿了需要吃饭一样。他要玩具，是他的本能表达。既有生命本能的表达，也有童真本能的表达。
而成人对艺术或艺术品的态度完全不是这样。
2、我削萝卜驴，出于爱，爱，让我不担心削不好，爱，让我必须去做这件事。
而艺术家创作艺术品，既有激情的成分，更有激情之外的成分。
3、我没有雕刻的天分，我的削萝卜驴的用心和专心，只接近于爱的纯粹。这一点类似于艺术家，但不能与艺术家的艺术才思和能力相提并论。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艺术出自一些人的激情和艺术天分。但在艺术创作过程中，艺术家的创作偏离了他们的本能，把艺术创作世俗化了。说到底，艺术创作和艺术品只是一种精神欲望的表达，它远超出了生命存在的意义，而对于人的存在，艺术和艺术品的意义往往是文化的腐蚀剂。
狮子站在暮色下的高岗上，是艺术，太阳的东升西落是艺术，海啸的波涌翻滚是艺术，乱草众生的原野是艺术，夜空里的繁星是艺术。
然而，艺术只存在于人类。
2020-4-19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