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出去走一走。我发现，年龄和每晚这一活动有关系。前不久的时候，也会吃完晚饭出去散步，但不像现在这么关紧，一个念头就可能不出去了。如今不一样了，没有什么事可以挪用晚上这点时间。
走一走，或者说活动，和散步不太一样。散步要的是让自己有闲心，走一走（或者活动），本身就带着一颗闲心。在一个地方走惯了，别处就都成了陌生。这就不宜散步，散步需要僻静。在这习惯的地方走，来往人很多，有走得快的，有走得慢的，三三两两一边走一边说话，或身前身后跟着一只狗。尽管到处都是草坪，花树馥郁，但即使一个人，步子也散不起来。入得这巷，随得这流。庸碌了大半生，闲静的步子该怎么走？但目可以不斜视，耳可以无旁听。
小孩子却不在这不斜视、无旁听的自静里。那个男孩离着我大约五十米，我先是看见了他的活泼，他蹦跳着迎面而来。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穿一件白色体恤，蓝色短裤，这是不失童真的年龄，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天真上。好可爱！我在心里说道。
忽然听到他的哭声，他真的在哭，我看到了。男孩的后面跟着两个女人，走近了，再看那小男孩，从后面那个女人手里接过一辆童车，骑上去，慢慢地骑行，不住地哭着。年轻的女人在说话：“怎么和你说的，自己的事自己做，你的车子让姥姥为你拿着？还不听话，还哭，再哭妈妈就不要你了。”
我回头看那小男孩，骑在童车上，一边哭着，一边骑车。我看到的是他的背影，那么小的背影，一个一时间失去天真的背影。年轻的女人还在说着什么，姥姥和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
我一直听着那个小男孩的哭声。我听到了他什么样的哭声？
我再一次听到了另一个哭声。那是一个小女孩，哆嗦着身子靠在一面墙上。 一边哭一边连声地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小女孩的旁边是爸爸和妈妈，爸爸在怒声喝斥，妈妈看着小女孩不说话。小女孩不停地哭着，不住地说“我错了”，身子越来越哆嗦。妈妈不时地帮着爸爸说话，她又孤独又无助
所有的人都绕过去，远远就听到男人的怒斥声。这是一家商场的一楼，我走过去，告诉那男人，“你不该让孩子这样难受！”我得到的回答是，他朝着瞪着眼睛，“关你什么事！”
他错了，他不该让我听到孩子的哭声，他不该让所有的人都躲开他对孩子的怒斥，他不该让孩子如此难受。
我敢说，那个小女孩并不知道她哪儿错了。她的父母更应该知道，她没有错。
我在这两个小孩子的哭声里，听到的是失去天真的哀恸。他们在哭声里接受了来自大人的对错意识。如果我们真的是对的，我们的对为什么让孩子那么难受？因为我们是对的，就必须让孩子以恸哭接受吗？我们真的对吗？我们这样做对吗？如果错了呢？如果彻底错了呢？没有人去思考这一问题，只因为所有人都这样，一直都这样，这就是对吗？
比起小孩子饿了、冷了、热了、病了、手或脚撞痛了的哭声来，逼小孩子失去天真的哭声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烈的哀恸。我们不该听到小孩子这样的哭声，更不该逼他们这样哭泣！
202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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