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有时候，我需要走到一个角落里去，这是一种感觉，在这种感觉里，我听不到城市的风声，连我的心脏跳动声也听不见。这种感觉告诉我应该到一个角落去。

一个角落，其实，也是我的一种感觉。我在很多时候，到处都会碰到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经常和小孩的一张脸，陌生女人的一个眼神，或者轻轻掠过脸面的一阵风，和窗口的黄昏撞在一起。那样的撞击总会发出轰的一声，差不多可以把我击倒。我赶紧扶住自己，急忙去捕捉那种如醉的感觉。这时候，我就会看见一个角落，感觉滑入那个角落，只剩下一个影子。

每一次，我都会追着感觉的影子，希望走到那个角落去。然后，我就会遇到城市，遇到熟悉的脸。每一张脸都对我露着笑，城市灯火通明，我和感觉跌落在丛林一般的笑和灯火辉煌里，像雪花融入泥泞一般，不见了踪影。

有一天，我抓住一个陌生人，问他可曾看到我的感觉。他五十几岁，刚从一条巷子里慢慢走出来，就被我逮到了。他告诉我：“不急，我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寻找你说的感觉寻找了四十多年。”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寻找吧。”我想我们可以做同道者。

“那样，不行，我听说，两个人不仅寻找不到感觉，还会越寻找离感觉越远。”

“为什么？”

“感觉最怕人的结伴而行。”

“这话怎么解？”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说，感觉只属于一个人吧。”

“可你一个人已经寻找了四十多年，怎么还在寻找啊？”

“我差不多快要找到了。”

“你是说你快找到了，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告诉你吧，在这四十多年里，我悟出一个道理，感觉是寻找不到的，它瞬间即失。”

“那怎么办呀？”

“想要寻找到感觉，只有拆解，我这正要回去拆解呢。”

“拆解？什么拆解？怎么拆解？”

“拆解自己，怎么拆解，我就不知道了。”说完，他就一个人走了，等我回身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不见了。

拆解自己，又是几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陌生人，我也悟出了一个道理，拆解自己，需要躲进一个角落里。于是，我越来越注意小孩子的脸，注意陌生女人的眼神，注意掠面的风，注意窗口的黄昏。

城市在风和黄昏里，一点一点破碎了。

                           202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