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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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人，比过去的人活得更自在，将来的来也一定比现在的人更自在。前人为后来的人准备了活得自在的基础，并且，还准备了很多活得自在的经验。后来的人，可以无偿地享用这基础和经验。从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如果我们觉得活得比古人好，那也是占了古人的光。将来的人，也一定会占我们的光。可事实到底如何，又是说不清的，古人也许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说，他们也觉得自己活得比前人好。可他们是不能向后比较的。所以，我们觉得比古人活得好，也不过是我们自己的认为。但这是有道理的，只有我们自己觉得活得比前人好，我们才会对正在过着的日子感觉好，也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可这道理，实在是一种自欺。因为没有人出来提出异议，所以，我们的自欺就显得理所当然。到底我们过的日子好不好，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群体，或者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都是一个腔调，好。
想到这儿，我停了下来。我的两只胳膊曲起来，两手手心贴着牵引床，我的下巴搁在两只手的手背上，或者说，两只手支着我的下巴。从一开始，我用这样的姿势趴着，它在我的感觉里，是最适用的一种姿势。我的身体被捆着不能动，还有疼痛限制着我不能动。请推测一下，我保持这个姿势能坚持多长时间。在我调整好这个姿势后，身体的不自在感，特别强烈。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我在牵引，是这牵引在我身体的疼痛上加了这一味，说酸不酸，说困不困，说痛不痛，说苦不苦，说累不累，说乏不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对，这滋味在我身上，我当然应该明白它。一个人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弄不明白，这也太可笑了。从大道理上说，一个人应该明白事理。于是，我就想到了事理上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思想就滑到这一节开始那段文字叙述的事上去了。
这和牵引相离得太远了，但如果不是我的两只手，还有我的下巴和头，感觉到再不让它们动一动，就会粘贴在牵引床上再也拿不起来，这个感觉，叫停了我的思想，什么前人后人，活得好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两手和下巴现在有一种要死要活的感觉。但我的那一段思想，确实让我对两手和下巴，以及被捆着的身体和疼痛忘却了那么一会儿。
现在，我又回到了牵引上来，疼痛还在，被捆的感觉真不是滋味，不能动的感觉真难受，唯一能动的两手和头，在那么多的不是滋味里，也不自由。唯一自由的是思想，可它也抵不过难受的纠缠。不是我让它停下来，也不是它自己停了下来，而是，我的难受像一颗炮弹一样，把它轰塌了。
我想，我还是先安慰一下我的身体，尤其是两只手和下巴。我告诉自己，小心，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我要想好了，我的头该向哪边转，转的幅度绝对不能太大，两只手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在原地像蜘蛛一样，爬左爬右一点。我的思想，现在要和身体完全融合在一起，可这样不好，思想在我的内心深处加剧了我的浑身难受。它替身体说，牵引真不是一件好事。
                    202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