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了什么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今天，我能想到的是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用眼睛看，却看到了许多。重来是不可能的，所以，人永远都不能知道什么时候不用耳朵听，不用眼睛看，而听到的和看到的，却更多，并且更信，更确定。

对此，有一个证据，眼睛的失明和耳朵的失聪。在确信了不看不听成了活着的最真后，眼睛和耳朵一直处在怀疑之中——地自己存在的怀疑——它们很早就内退了。

今天看到的，是眼睛内退之后的无聊。这种无聊随处可见。但从眼睛而言，的确有所见。

今天，是我看到的第一件东西，这表明了我的还在。这样的还在，包含着数学意义，因为，今天是数学计算的数字；还包含着人的本能一面，乌鸦不肯对狐狸再唱歌，可以归入此类。但我们的本能常常要变或者要消灭，因为要吃要喝，要生活。在这一点上，我们胜过老鼠和昆虫。因为，在跳坑和不跳则死的选择上，我们是理性的，明智的。今天包含着无数的东西，有人借此可以赢一生的衣食。但我，只能如此地无聊。

蚂蚁们在冬眠，冬眠的动物不止蚂蚁。它们不知道自己是在冬眠，甚至不知道这是冬天。我们知道，除了自己对冬天的感觉做出定义外，是不是还从蚂蚁们得到什么启示，把一种自藏看成是冬天的意思。我在那块石头站着的地方，看到封了口的蚁穴，看不到蚂蚁们的出出进进，于是，看到了一个更确切的冬天，看到了比冬天更多的一些东西，比如冬眠。

那些树，早已穿上了白色的短裙，但它们表达的是裸体画的艺术，所以，那些白色的短裙没有丑陋可言。不管是年壮的树，还是年少的树，它们把自己的性别掩藏得很深，有人想在白色的短裙里面想象某种器官，他一定看到了什么。但对于无聊的眼睛来说，它们是树，我也看到了，是你看或不看，都在的树。并且，有白色的超短裙为证。

很多时候，我是看不到阳光的。谁都明白我说看不到是什么意思。但在我看不到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另一种阳光，它在我看不到的那一边，它是在的，我看到了它在一边的在。构成这一边和那一边的物事太多了——阴云，风雪，高山，树冠，驴蒙眼，手，眼帘。但今天的阳光很好，我在屋子里，在房屋的另一面，在树影里，都看到了它，我把自己放在阳光下，表明我看到了阳光，并且看得很真切。在我和阳光之间，不存在无聊之说。

一棵芦荟，一只花盆，一只茶杯，两只茶杯，一把椅子，两把椅子，一扇门，两扇门，一张纸，很多张纸，一只笔，多只笔，一张桌子，还有一张桌子，一双鞋，又一双鞋，一张画，三张画，一片地砖，多片地砖，一只纸盒，一只水桶，一个面盆，一个水龙头，一只台灯，一张床，一袋米，一袋面，一把刀，一只壶，一瓶牛奶，一个水果，一包瓜子，一袋饼干，一瓶辣酱，一把韭菜，一只垃圾桶，一件衣服，很多件衣服——

这就是今天，如果从听的角度说，今天是另一个样子，今天还有更多的样子，但不管是那种样子，都是无聊的存在。蚂蚁们在睡觉，它们不这么看，也不这么想，它们在睡觉。

                20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