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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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一点儿也不异常。可一开始，我不这样认为。昨天离开医院前，我换好了衣服，换衣服前，我犹豫了一下，是直接出去坐车回家，还是换一下衣服。我的犹豫是偏于一个方向的，就是说，在穿病号服回家上我犹豫了，而不是穿这我放在柜子里的衣服——西裤和体恤——还是穿病号服。我可以穿着病号服出去坐车回家——我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也愿意穿着它去坐车回家——不仅这一会儿省得换衣服，并且明天来医院也不用换，你知道，现在我穿衣服有一定的难度；并且我很想穿着它坐车回家——也许会有人看我，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我，甚至会认为我是从某个地方跑出来的，正是因为想到这种奇怪的眼光，我才想穿着它坐车回家。这时候，一个护士进来了，她把一辆护理车放在那张加床的一头。我突然想到该像问问她，让她为我拿一个主意。“我想穿着病号服回家，可以吗？”“不可以。你不可以穿着病号服回家。”这开始换衣服，然后，把病号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柜子里。

怎么少了一个扣子，衣服上最下面的那个扣子没有了。我在换上它之后，只摸到了衣襟一边的扣眼，没有摸到另一边相对应的扣子。我很快想到，是不是我扣错位了，低下头看了看，没有错位，就是少了一只扣子。少一只，不影响什么，我这样想。但很快，我又想，不该这样想。从好几个角度都不应该这样想。第一个角度是，根本不能迁就和凑合，最后一个角度是少一个扣子虽算不了什么，但对于衣服而言，是不完整的，是有缺憾的，当然，这种缺憾感表达的是一种主义，一涉及到主义，我的脚跟是应该站稳的。中间的那些角度，就不多说了。总之，我的结论是，不能穿少一个扣子的病号服。

我开始寻找那只扣子。我看了看剩下的几颗扣子的颜色——黑色的——和大小形状——圆形的，算是大号的——可能是考虑到患者系的时候方便。我现在因为是在床边换的衣服，所以，就先从床上寻找。并且，昨天我脱它的时候，也是在床边这个地方的。我站着，转动眼睛在床上扫视，把被子也挪到另一个地方，既然是寻找，就应该不放过任何地方，这叫宁可费尽力气，也不放过一个地方。结果是，床上没有扣子。

我让自己稍微退后一点，从床边往后退。把眼光投射到地上。我想到那个保洁工，她每天八点前就做完了自己的工作。我一边想，一边就走到那个铁柜子前，上面除了一只暖水瓶，一尘不染，这说明今天整个病房是清扫过的。保洁员如果拣到了它，最有可能会放在我的铁柜子上。我这样想，多逻辑上说，没有什么毛病。然后，我拉开抽屉，里，除了几张日结单，什么也没有，但我还是把三张单子拿出来，我看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抽屉，从一个方面说，这样我放心了。

然后，我打开十九号柜子，我在柜子里也没有看到有什么扣子，见鬼了。

于是，我走出病房。我说过，我的病房正对着护士站。一个护士正伏在台子下，在写着什么。我问她，有没有人拣到一个扣子，就是我衣服上的扣子。她抬起头来，似乎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把衣服拉起来，指着给她看，再一次问她，有没有人拣到一只扣子，交到护士站来，我的病号服上少了一只扣子，如果交到护士站了，那一定是我的。这一次，她听懂我说了什么，笑着答复说，她没有收到什么扣子，也没有听说有谁拣了一只扣子。

我轻声说：这衣服，少一只扣子，怎么穿呀。

她又笑了，低下头说：没有关系，少扣一个，也可以穿。

我再说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转过身回来病房，我在心里说，怎么没关系，少一只扣子呢，少一个扣子怎么也可以穿。不行，我要弄一只扣子来缀上。我想到了医院门口的小商店。

                202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