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二部
32
现在，我就来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我记述住院那段日子的事。我不想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我在住院的时候，那样住院，那样治疗，那样穿病号服，那样在医院里到处走，那样去楼下的营养餐厅吃饭，那样有时候回家，有时候住在医院里，那样的一个坐在病房里，那样的躺在病床上，如果，我每一样都要有什么意义，那太别扭了。如果非要我做得有意义，那我还住什么院？不如在家里疼痛着好。我住院对于我而言，是我太疼痛了，并且，根据很多说法，医院在解决疼痛上，是唯一有办法的地方，这有很多人可以为证，所以，我就来看看，这一看就住下了。这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没有这疼痛，或者说我的疼痛不像现在这样，鞋也穿不上，我是不会来住院的。至于住院，对于我而言，更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开上几盒药，回家吃了就可以不疼痛了，我为什么要住在医院里，穿着病号服，当一个患者。我在住院的时候，去楼下营养餐厅吃个饭，对我的住院又有什么意义？事实就是这样。
那个头发稀少的家伙，说他还要想办法再进来。我现在明白了。在医院里住着，就是腰痛得穿不上鞋，脱不下裤子，会尿到裤子里，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意义。与在外面相比，这太轻松了，太自在了，太舒心了。这和上班是不一样的，如果我想上班实在是为了每个月那点工资，这就让我感觉十分内疚，我不能这么想，上班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如果我实在找不到什么意义，那就说明我的认识有问题。大家都一样，我们要背着这样的一个大包袱做很多事。更不用说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要对自己的所做具有意义感。如果，我们自己自觉不到这样那样的意义，就会有人来给我们上课，给我们开会，给我们灌输，给我们注入，给我们训导。结果，我们自己在半信半疑中成了不折不扣的半信半疑者。
我开始住院的时候，还不知道住院有这么大的好处，但这可算不上住院的意义。所以，我感觉很轻松，但轻松算不上意义，事实就是这样。现在我在记述这些事，我不能画蛇添足，不能把没有什么意义的事非要写成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去想它的意义。
如果我不写，当然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我现在在写。既然是写，就必须要对写负责，负什么责？能不能写得出来的责，如何写的责。其实这差不算是一回事。就是说，我在想写的结构。对，是结构。要把一段日子里的事情写出来，不同于录像，即使录像，也要讲究，先录什么，再录什么，什么地方多录一些，什么地方少录一些。写比录像讲究的更多，就是说，把事情写成书面上的东西，结构是一个大问题。
其实，也没有大到哪儿去。我对结构就是这么想的，把住院那段时间的经历，分成部分，别按时间顺序写。把不同时间里的事情，按归类，把同类的写到一起，至于时间问题，不要去多考虑，写东西，就是这样，不会像现实里那样，只能按时间流水线进行。这样写了，也不要去想看的人，会不会糊涂，不会的。作为读者，经历的未必比我们写东西的人少，他们在回忆自己的经历时，也常常用这样的方法，归类分部分，如果一味按时间去回忆，他们也会有很多东西想不起来。他们这样去回忆，反而回忆得清晰。
现在，我写的是第二部分，这一部分，按我的想法，写人，先从我自己起，然后是病友，然后是大夫，然后是护士。我现在还在写我自己这一段里，估计这一段长一些。我在这里把一些闲话交待过了，后面，就不再说这些闲话了，专一写我和一些人。
我这里写到结构，其实没有我想它想得详细。我想，即使我说得再明白，也还是不如去看看我写出来的人和事，真正的结构在那里，而不是在我的说明里。就更这么回事。结构问题，就说到这里。
               20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