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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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住院，我要好好想想自己怎么回事。这不是以前我没有时间想，而是谁都不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所想。现在住院了，我知道，这是我的身体在住院，如果是我的精神上出了问题，也需要住院，但肯定不是住在这家医院。这不是我想自己怎么回事的原因，但肯定是由此引起的，如果不住院，我对自己就可能一直稀里糊涂着。人是跌倒一次，明白一回，或者是得一次便宜，聪明一回，都是一回事。我这是哪一回都不是。我在医院里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但精神——脑子没有坏，可以动。又没有虽的可动，就动到自己身上了。
我的身体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它和所有人（当然，除女人之外，因为我的身体有不少地方，不同于女人，但这不同，是谁都知道，所以，也还是没什么可说的）都一样，至于大小重量颜色上的细微差别，对于身体，基本上说是可以忽略的。
说到本能，就我自己的看法，每个人也都是一样的，眼睛，耳朵，嘴巴，牙齿，舌头，四肢，内脏，大脑，每一个人身体上的物质本能是一样的。再从大脑的内蕴看，感觉、意识、思想、情感这四个方面的思维官能，每个人也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每个人相对于所有的人，是惟一的。这个惟一的人，只是因为他的眉眼和面相不和任何相像吗？或者说，因为他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出身，等等，这些不足以证明一个人是他自己的惟一。
在我看来，一个人的惟一，不属于先天。人的真正先天，是我上面所说的本能，只有它们，属于所谓的先天。这一先天，在一个人的惟一上，表现为眉眼面相上的与众不同。这时候，你就明白，我在那天下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我自己——想我自己的惟一，指的不是这个惟一，而是另外的惟一。这两个惟一合在一起，让我成了自己的惟一，但如果没有另外那个惟一，我的先天性惟一就不能让我成为真正的惟一。
我想的，是这个另外的我的惟一，是怎么形成的，它为什么是我的惟一。
当我想到这儿的时候，我就想起我的那个女同学在我们上小学的时候，揉搓我头发那件事。
为什么，我会想起这件事。如果是想我是怎么回事，想别的事，或者说从别的方面想，不能想明白吗？比如说，想我的父母，想我幼儿园的老师，想我后来上小学、中学、大学的老师和导师，还有我的朋友，上司，同事，当然，还有每天都会碰到的这总统那主席，以及各类名流人物和他们的故事。所有的这些人，我都没有想到，并且，把这些人和揉搓我头发的那个小学女同学放在一起，我的一个感觉是，为什么要想起他们，他们也包含我的父母。
为什么会这样？我在那个下午，算是把这一点想明白了——我的另外的惟一，和所受的教育没有太大或者太多的关系。我上小学和中学的时候，数学学得特别好，我不是说这和我的数学老师没有太多太大的关系，但如果非要把我的数学老师说成是主要因素，我是不会这么认为的，因为，那样，我的那些同学我们应该是一样的。从我自己看，换了别的数学老师来教我，我也只能还是我。这个比喻还有一些瑕疵的地方，但如果抛开一些道德上的说教看，它对我想说的话，是有帮助的。
既然，我不认为我的这个惟一不与所受的教育存在太大的关系，我的父母不被我想到，就不算太委屈了。但这只是说，我的那个惟一，与我之外的所受教育没有太大关系。这就把我的惟一和我自己紧密地切合到了一起。就是说，我真正的惟一只能由我来使然。
那么，我的什么构成了我的惟一，就是说，我用什么让自己具有了如此的惟一性。
是我的感觉，我的意识，我的思想，我的情感，或者，由它们综合而成的我的思维。我发现，当我这样去追溯的时候，我自己在枕头上摇了摇头，因为疼痛，我摇得幅度不大，但那摇头是很坚定的。一个理由是，如果那样，我就不会想起我的那个女同学了。
这时候，我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个人的惟一，只能与他独有的性意识有关系，或者说，一个人的性的意识决定他一生的惟一性。性，对于一个人生命而言，是本，是源，是根，更是将其生命延续下去的惟一因素。这个性，是指一个人的生命本性，正是由于此，它在我们的生命意识里藏得很深，因为它是生命之本，不能像头发和手脚一样，时时裸露在外。它在人的身体和各种思维感情供奉下，朝着一个人的惟一性不停地成长和发展。但它却被我们的思维长期地压抑着，因为一个人的惟一性，只属于个人，如果把这个惟一性公开，人就会感觉到羞涩不自在，甚至有一种受辱感。想想吧，一个人的什么与这样的生命本性十分地相像？原来，人的生命本性具有人所认为的丑陋，这才是真正的最卑贱者最高贵。但这样的丑陋，只属于生命本性的一部分，并且是一个外在部分，正因为它的外在性，所以，才被认为是丑陋的，然而，这个丑陋才是最自然的。想想吧，我们的身体还有什么比它更自然的。
生命的如此本性，会因为一定的外在被唤起，我们称这样的唤起，叫性意识。
我之所以想起小时候头发被女同学揉搓，是因为，我的性意识第一次被唤醒在我的记忆留下的永久性遗迹。我的惟一，沿着被唤醒的性意识的方向，成长并发展起来。
这个唤醒的过程又是怎样的呢？那天下午，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感觉到一种特别有意思的思维在我的周身流动。我没有想到，在医院里会有这样的感觉。
        202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