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记忆

我小时候那个院落早已没有了。我在这个院落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我离开后，它还在了差不多十五年。我最后一次看到它，它已经坍塌了。过去的熟悉，成了一处废墟。又过了几年，听弟弟说，它被填埋了。

今天，我想起在那个院落里的一件事。深深的院落里养着一群鸡，那时候，我还小，在我的记忆里，它们都是成年鸡，它们是如何长大的，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一部分内容。鸡最好养，每天只给它们一点水喝就可以，早晨天不亮，它们就下了架，先是在院子里一边叫一边觅食。等到大门打开了，它们溜着地飞也似地跑到外面去。外面有田地，有长满杂草的场园，它们或钻进庄稼地里去，或在草窠里寻食吃。吃饱了随地休息，到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它们排着队自己回来。院子里有一个水盆，它们把头把进盆里喝一气水。鸡的喝水，很有样子。先是把嘴扎到水盆里，过一会儿慢慢地抬起头，把脖子伸长，头就抬得很高，发出一阵咕咕声，大约吸进脖子内的水全都没有进了肚子里，再把嘴伸进水里去。几次三番，喝足了，就是说，渴解了。就走开，等在后面的鸡走到盆前来。全体鸡完成了一天里这最后一道工序，有那只公鸡领着在院子里晃悠一阵，然后，一只跟一只走到鸡架下的地上。

在我的记忆里，这群鸡每天都在鸡架上过夜。所为鸡架，就是在院子西南的墙角上蓬了一根木杆。我不记得这群鸡开始的时候，是怎样买上去的，我能记得的是，它们每到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乡下话叫鸡上窝的时候，它们会一只接一只地飞到那个架子上。我常常看它们飞上架。先是那只公鸡，它贴地伏下身子，然后猛然间张开翅膀，用两脚用力蹬地，凭借这一弹跳，再架上翅膀的扇动，它飞起来了。鸡的飞翔显得很笨重，也不好看。这是往高处飞，我还见过鸡从高处往下飞，虽然省力，但也一样不好看，它自始至终都是张着翅膀的，不像鸟的俯冲，翅膀闭合起来，或者半展，样子显得很轻盈。那只公鸡第一个飞上架子，它在架子上挪动几下身子，翅膀半展着帮它平衡，等它确定自己居于中间位置的时候，它卧下不动，等着下面的那些妻妾们一只一只飞上去。赶鸭子上架，赶是有，可鸭子却是上不了架的。赶鸡上架，这不仅有，并且鸡们是可以上架的。

后来，我见过刚刚成年的鸡们飞上架是多么地困难。后来，借一也些母鸡抱窝，孵出的小鸡很快就长大了。我见过这些童子鸡们练飞上架。常常飞到半途就自己掉下来，接着再飞。

后来，我长大了些，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垒了一个鸡窝，垒这个鸡窝完全是从安全的考虑。因为后来，有一只狐狸常常夜里光顾卧在架子上的鸡们。鸡窝垒成后，彻底改变了鸡们的生活方式。估计它们也感觉这样好，所以，有了鸡窝，它们就不再每天晚上排开了往架子上飞。

2021-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