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瓜开花

春天来了，我把一小瓶窝瓜子种在门前的一个土堆上面。土堆不大，朝东的那一面有一排杨树，几年了，不见长大，没有人指望它们什么时候长成栋梁之材。这个土堆，草也不肯来生，多少年了，它一直光秃秃的，土堆中间有一条路，路不宽，那时节，我是这条路上常来往的人，这是一条门前路，那时候，我小，在家里，就想着到外面去，到了外面，又想着回家。不管多少个来回，都走的是这条路。

我第一次在这个土堆让搞种植，种的不是窝瓜，是蓖麻。蓖麻的种子有一个带白花纹的黑色外壳，那个外壳黑得发亮，我喜欢它光溜溜的样子，但它没有什么分量，很轻。我不知从哪儿弄了几颗蓖麻种子，春天一来，在土堆上选了两个地方，挖出几许土层，把种子埋进去，然后浇上水，再用碎砖块垒成一圈石栅栏，上面插几枝带刺的树枝，作为保护。那一年的夏天，两株蓖麻在土堆上搭起了一架凉棚。这个不长寸草的土堆竟然可以生养蓖麻。我在那两棵蓖麻树上，从夏坐到秋。蓖麻的叶子又大又光滑，只是味道不太好闻。

于是，第二年，我在土堆上种下几窝窝瓜。

那时候，虽然小，也有些种植的想法。头一年冬天来前，先在土堆上挖好几个深坑，弄来一些家肥分别倒进去，再封上土，只待着来春。终于到了可以下种的那一天，把窝瓜子种下去，种在埋着家肥的地方。当然要浇水。不久，就生出了嫩芽。一样每一棵都会有一个石堡垒，开放式的石堡垒。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两片叶，三片叶，四片叶，又过了一段时间，它们的藤蔓从堡垒里面爬到了外面，并选择了各自的方向向远处延伸。这时候，我撤掉了堡垒，它们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在地上不断地划记号，关心着它们的延伸。

它们开花了，黄色的花，喇叭型的花。早晨，每一朵花挂着晶莹的露水珠，从藤蔓上的叶子中间挺出，向着朝阳，仿佛要引吭高歌的样子。我在观赏过它们之后，就把它们从藤蔓上掐摘下来，放进一个小竹篮里，它们是可以用来做菜的。这些花，除了好看，别无可鉴，我们把它们叫诳花，这是一种说假话的花，它们不坐胎，不结窝瓜。拿它们熬了做菜吃，我那时也不感觉可惜。

真正的窝瓜共，很小，只开一点点大，花蒂连着一个窝瓜胎，窝瓜胎很小，呈绿色，圆形，表面有一层绒毛，如果你用手去碰它一下，就应该担心会碰破它。这小家伙特别愿意长大，只需要一天时间，等第二天早晨去看它的时候，它差不多就不再是婴儿了。几天后，它就成了一个粗粗实实的小伙子。这时候，如果天不下雨，就要及时浇水，那藤蔓，那叶子，那花，那一个接一个的窝瓜胎儿，最需要的就是水。

一株窝瓜，从夏到秋，一个接一个的窝瓜坐胎到长大，总量估计可以达到一百多斤。窝瓜在这个阶段，憋足了劲，开花，开花，结果，结果。你可以在一根藤蔓上，留两只窝瓜，叶子慢慢地枯萎了，露出瘦骨嶙峋的藤蔓，连着那两只窝瓜，一直到冬天来临，那两只窝瓜也慢慢地变成了金黄色，藤蔓似乎还在为它们输送着营养，我曾剥开过表皮皴裂的藤蔓，看到里面的筋脉竟然还呈现着黄绿色，它们以自己的不死，陪伴着那两个金黄的窝瓜，在即将来临的严冬时节，把自己的乳汁喂给它们。

这些真实的往事，如今，我除了如实地说，然后，只能是把它们深埋在心里。

 2021-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