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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园林,山光翻动五湖天

       中国古代帝王之中,有一位大名鼎鼎自称“十全老人”的存在,他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乾隆皇帝。说起这位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当然,较之其祖父康熙皇帝还是有很大差距的——的皇帝,带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似乎最重要的有两样:

盖不完的章

下不完的江南

       盖不完的章,指的是这位皇帝陛下最喜欢在他喜欢的前朝著名书画家的书画作品上留下自己“到此一游”的痕迹,生生让后世有强迫症的收藏家与爱好者痛不欲生;偏偏乾隆皇帝又极富鉴赏力,乐此不疲地玩着盖章的游戏。

《快雪时晴帖》

王羲之只写了28个字

《中秋帖》

王献之只写了22个字

《伯远帖》

王珣写了47个字

      从王氏父子,再到王羲之的侄子王珣......乾隆皇帝一个也没有落下。这三人的这三幅作品,就是故宫中“三希堂”得名的由来——大内皇宫之中,专门辟出一间屋子来存放这三幅稀世奇珍,也足见乾隆皇帝对它们的喜爱。

       说到乾隆皇帝的另外一个爱好:下不完的江南,似乎更多是源自影视作品的影响。

       但事实上,也没有冤枉这位万岁爷。在他拥有的超长待机时间里,前期固然也是励精图治的,但对江南的偏爱,真的是让他欲罢不能。更何况,江南的园林,秀美出众,冠绝天下,更是紫禁城后花园——哦!或者说御花园更为恰当,无法比拟的。

       我们有一个成语,“巧夺天工”,指的是艺术品的美妙,似乎都要胜过天然去雕饰的种种了。——姑且不论天然与人工孰优孰劣,但至少可以看得到:美妙之境能否达到极致,“天工”是妥妥地衡量标准。不信,你看,天边的云,无论清晨的白云,还是夜晚的火烧云,哪一处不变幻莫测令人怦然?“贪心”的人暗暗地想,是否能将“天工”纳入自己的一方天地,好好欣赏沉浸?

       答案,自然是有的,那便是在江南,在江南的园林里。

       江南园林,轻轻说出这四个字,都透露着一种优雅秀气的味道。

       不然你再试试“大漠孤烟”这四个字,是不是多了一种壮阔之感?这自然是不同风光的奇特之处。

       轻轻展开江南园林这幅画卷,大概只有东坡居士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最为应景吧!自然之美呈现其中,但又绝不是三三两两的随意摆放。曾经主人的心境状态,审美意趣,无不渗透浸染。如果说故宫紫禁城,会让人望而却步;那么江南园林,则生生让人溢出向往之心。比如刚才我们提到的那位皇帝陛下——乾隆。

       即便不曾到访,挂在我们嘴边的江南园林也有很多,尤以苏州最为出众。但,说起乾隆皇帝最喜欢的园林,则非无锡惠山的寄畅园莫属。说起惠山,真称得上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据说这是舜帝曾经躬耕过的地方。就连大文豪苏东坡都曾为这里的山水风光所折服,留下 “石路萦回九龙脊,山光翻动五湖天”的佳句。山水如此秀美,寄畅园真称得上得天独厚了。乾隆皇帝六次下江南,每一次都驻足寄畅园;就连我们所熟悉的、他那位称得上“千古一帝”的爷爷康熙,也曾多次流连寄畅园,足见园林之美动人心。更有一说,乾隆皇帝为祝贺母亲大寿而重修的颐和园,其中的谐趣园就是以寄畅园为范本进行构建的。这想来,非真爱不能如此。

       寄畅园的前身,原本是惠山寺的一座僧舍。大明嘉靖年间,曾任南京兵部尚书的秦金(号凤山)成为了它的主人。据说这位自号凤山的秦金,依宗谱而言,是北宋王朝写得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龙图阁大学士秦观的后人。有时候基因中流淌的传承,我们必须得承认;对美的鉴赏力,传承多少代,恐怕也不会丢。

       后来,秦金将其进行了一番改建,初名“凤谷山庄”。秦金去世后,凤谷山庄几易其手,不过也都是在秦家人手中,名字也未曾有一丝改变。直到万历年间,受到老师张居正牵连而被免职赋闲在家的秦燿,无所事事又难掩心中苦闷,随即对园林进行了一番改造,正正式式地让自己开始寄情山水的生活。同时,他从王羲之《答许椽》中择出一句“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选其中“寄畅”二字作为园子的新名字。从此后,这个名字就一直沿用到现在。

       清朝,秦氏家族宦海沉浮,寄畅园也曾一度被朝廷收回,成为当地的一座祠堂。直到家族中又有人出类拔萃,才幸运地回归了秦氏。作为“康乾盛世”缔造者与守成者的康熙大帝与乾隆皇帝,都曾先后六次来到过寄畅园。除了必不可少的庙堂格局考虑之外,园林的秀美,想必应是重要原因。

       寄畅园,天生坐落在惠山脚下,省去了许多造景的功夫。若说其他园林可能还有“天工”的成分,寄畅园则是真正的“天工”了。山水之妙,自与其他园林不同。而院内的布局更是妙不可言,费尽了心思:

       南北庭院,通透敞亮;东西则各有不同。

       东面,是“曲径通幽处”,曲折静谧的长廊放得下人们所有的心思;

       西面,是“相看两不厌”的青山连绵,平得掉经纶世务者的功名汲汲。

       “庭院深深”处,杨柳,也似乎堆叠着重重的帘幕……

       若仅仅是“天工”,恐怕还不能吸引两位皇帝的频频来访;山水之中的花木,配合着山中的水,水中的山,更在因水而带来的生动活泼之外,悄悄地为园林增添着含蓄婉约。

       这样的园林,“风光不与四时同”,四时风光皆不同,让皇帝也流连盘桓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话说普通人家有客来访,都会道一声“蓬荜生辉”;古代社会,皇帝亲临之所,“蓬荜生辉”都无法完全贴合。秦氏家族自然是万分荣耀,也曾一度希望能够让院子的规模更大。遗憾的是,大家族有着大家族的不平静,寄畅园最终沉寂了下去。

       现如今,这座园林早已成为当地人们安放闲情逸致的一个去处。虽然我们常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但寄畅园,却似乎有着“还看今朝”的明媚。那其中的山水花木,亭台楼阁,镌刻着岁月的痕迹,却没有一点儿风尘仆仆的气息。

       其实,能够历经风霜保存至今的园林,哪一座,不是美不胜收?哪一座,不是蕴含着文人对世俗的理解,对自由的向往?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园林,大概就是能让他们安心的地方。比如说,苏州的拙政园,扬州的个园。

       作为中国四大名园之一的拙政园,它有着江南女子般地婉约秀美。花木廊檐,以水池为中心层层铺开,更有一些建筑,就落在水的旁边。疏落别致,颇具情趣。其实,在有限的空间内,创造出无限的风光,本身就是极需要智慧的。移步换景,既是对园林的要求,更是对工匠能力的考验。庆幸地是,拙政园是经得起考验的园林。整个园林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花园,一部分是住宅。而细究起来,花园又可以分为三处,最令人神往的便是居中的花园。

       说起园林的主人,最早的一位,是正德年间的御史王献臣。其修建理由与寄畅园的主人秦金如出一辙,皆是庙堂失意。建成之后,王献臣名之曰“拙政园”。慨叹地是,“富不过三代”一点儿也不适合王献臣,因为他是切切实实地富不过一代。

       王献臣去世后,其子好赌。一夜豪赌之后,拙政园成为徐氏的囊中之物。主人不同了,需求自然也就不同;拙政园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不过幸运的是,崇祯年间,拙政园被侍郎王心一所有。审美在线的王侍郎,对园林进行了重新改造,园林面貌焕然一新。

       随着历史的发展,拙政园也几经沉浮;也曾屡屡挪作他用。好在如今,它的美,又重新绽放在了世人的面前。

       至于说扬州的个园,真的是园如其名——个性十足。因其个性,它收获了“江南孤例”的评价。之所以有这么一个独特的名字,就要说到它的主人黄至筠了。

       黄至筠,清朝时期两淮盐业的商总。据说他当时,称之为富可敌国也不算夸张。富有的黄至筠,经商的最大特色就是“诚信”。或许正因如此,“个园”才没有落入俗套。“个”,正是其名字中“筠”的部首“竹”的形状。

       名字的独特,似乎也正昭示着园林的别具匠心。竹影扶疏,自然是能表现出“个”之特色;但个性若仅限于此,则难免令人失望了。黄至筠自然不会让人失望:他通过山石不同形式的叠加,花木不同场所的栽种等等“造景”方式,在一座园林中,完成了春夏秋冬四季景色的铺设。

       这或许就是园林对主人的呼应吧!别具一格,“美色”与“才华”俱佳。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美人之美,在于自然温润;山林之美,在于“天工”开物。其实无论是“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亦或“独坐幽篁里”的王维,亦或其他千千万万真正的读书人,细考其所求,不外是内心的宁静祥和,旷达舒畅;而能带给他们这些的,除了自然万物,还能有什么呢?

       这或许就是园林的魅力所在吧,“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其实又有什么可“辩”的呢?面对自然,我们只要放下自己,放空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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