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唐朝最动人且负盛名的爱情故事,非唐玄宗李隆基与杨贵妃莫属了。这一场爱情,除了轰轰烈烈之外,也更印证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的正确性。但一部《妖猫传》,似乎又在为杨玉环正名——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其实在唐朝,就已经有很多文学家、诗人开始以君王贵妃的爱情故事为题材,创造出许多闻名遐迩的作品;比如也曾出现在《妖猫传》之中的诗人白居易,以及他的作品《长恨歌》。
《长恨歌》细致入微地刻画着贵妃的美艳,二人之间感情的深厚。当然,也少不了安史之乱前后的颠沛流离、贵妃的香消玉殒以及玄宗对贵妃的思念与寻觅。其中有一句,说的是“临邛道士鸿都客”,据说“能以精诚致魂魄”;于是玄宗就命令他为自己寻找杨玉环的踪影。这一日,道士来到了一座山,贵妃就在这座山中居住。山在哪里?是什么山?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山,在海外;山,是一座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贵妃就在海外一座看似虚无缥缈的仙山之中……《长恨歌》中,玄宗皇帝自然是相信的:毕竟贵妃那么美,即便是逝去,也不会如常人一般。山峦与云雾缥缈,共同构成了另外一个凡人无法触摸的世界——仙境。
国人自古就不乏对神仙的崇拜,而神仙们也毫无例外的站立于云霞雾霭之中。古人固执地认为,仙人自然有仙人的风范。神龙还见首不见尾呢,何况能满足人们愿望的神仙?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对缥缈境界的神往,“云烟”,就经常出现在文人的诗词中,画家的笔墨下;原因无他,云烟之中的美,潇洒自如,气象万千。
故宫博物院中藏有一幅《春山图卷》,它的作者是元代画家商琦。在元代,商琦是一位有着极高造诣的画家,与高克恭、赵孟頫并称为“元初三杰”;但他又不仅仅是一位画家,曾追随元世祖忽必烈经历南征北战,屡立奇功,最终官拜枢密副使,类同于我们常识中的副宰相。
画卷漫展,青山绿水或如常,但因着云雾氤氲的数笔,增添了飘荡摇曳之感。原本厚重安稳的青山,不仅有了透明的光泽,也似乎漂浮在空中。而其中的小溪、小桥、茅屋,更是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正如张若虚一首《春江花月夜》,堪称孤篇压倒全唐;商琦的这一幅《春山图卷》,也奠定了他在绘画史上的重要地位。——云烟缭绕,似乎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却又是处处特别。要知道,在中国绘画史上,只有真正的国画大家,才敢称自己为“耕烟人”;也只有烟云画得出众,才称得上是缥缈意境。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中国古代的画家们,会如此看重着虚无缥缈的烟云?北宋画家韩拙的《山水纯全集》中的论述,或可给我们一些参考。作为一名书画理论家,韩拙曾经在朝廷的画院中享有很高的地位——千万别以为是“尸位素餐”,因为他供职的画院,当时最高负责人是宋徽宗。宋徽宗的艺术造诣,放眼整个古代,称之为帝王级,恐怕也不为过。管中窥豹,韩拙的能力也可见一斑。
韩拙在《山水纯全集·论云霞、烟霭、岚光、风雨、雪舞》中写道:
凡云霞烟雾霭之气
为岚光山色,遥岑远树之彩也
善绘于此,则得四时之真气,造化之妙理
在韩拙看来,云霞雾霭之所以会令画作妙趣横生,原因就在于其为“四时之真气,造化之妙理”的最佳表现。
真气,对中国人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在最早的“开天辟地”的神话传说中:
天地混沌如鸡子
盘古生在其中 万八千岁
天地开辟
阳清为天 阴浊为地
盘古在其中
在古人看来,支撑起天地的,无外乎就是气体。其中,纯净轻盈的气体,化成为天;浑浊厚重的气体,化而为地。甚至身处天地之间的人,在古人看来,也是由气体幻化而成——“鼓盆而歌”,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据说有一天,庄子的妻子去世了,身边的人都为他感到难过,想着要好好安慰一下庄子。不料,庄子不仅没有痛不欲生,反而开心的敲着盆,唱着歌。他的好朋友惠子很奇怪,对他说:“你的妻子和你一起生活,为你生儿育女,辛苦操劳。如今她去世了,你不哭也就罢了,居然还敲缶唱歌,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庄子摇摇头,回答说:“妻子去世,我怎么能不难过呢?但是,仔细想想,她原本就没有真正出生过,也根本没有什么有形的实体;她所拥有的,不过是'气’罢了。如今,她不过是重新回归到属于她的世界,再次变成了'气’,我为什么要哭呢?如果我真的为她号哭,那岂不是说明我没有真正理解天命之所在么?”
不仅如此,庄子病重将要去世,当他得知弟子们想要厚葬他时,内心也为弟子们没有理解生命的意义、死亡的意义而感到难过。说到底,皆是因为在他看来,生命的本质,就是天地间的“真气”;死亡不过是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的过程。
这种在西方人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世界观,却是深刻烙印中国文人的血脉里,画家也不例外;甚至于很多画家都将其视作国画,尤其是山水画传神入微的根本。这或许正是因为传统国人,强调的是“含蓄”,而“烟云”之下的山水,恰好最巧妙地折射着这种精神。
本来的山水,重峦叠嶂,连绵巍峨;辅之烟云雾霭,顿时生出缥缈之感。蜿蜒的溪水已经十分灵动,若隐若现在雾霭之中,则与山峦、烟气浑然一体。这是画家的世界,更是传统中国人的内心世界。对于未知的世界,我们总是充满了好奇;这份好奇,穿过层层叠叠的山中云霞、水上雾霭,一步步,带着充满好奇心的国人,进入到奇妙世界。
南朝陶弘景有一首诗写得极好:
山中何所用
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
不堪持赠君
山中云霞,带给诗人无限愉悦;若有人想分享,那就不好意思了:无法分享。此时此地才有的此种心境,他时他地,又怎可复得?眼前这四句,自然是一首诗;可从中,却分明看得到一幅画。这也难怪为何古人会说“诗画不分家”了。至于陶弘景的这首诗,据说,号称书法“宋四家”之一的米芾,及其子米友仁,就十分喜欢。在父子二人看来,山水画中若没有云霞雾霭,不足以支撑山水画的妙境。为此,父子二人在“云雾”之中颇多建树,后人也将他们的画称作“云山墨戏”;而这四字,正是从米友仁的代表作《云山墨戏图》中抽取而来。
米芾与米友仁父子,作画时往往会先湿润纸张,继而淡笔勾勒轮廓;随即以清水润化出山水大体形貌,再分别用淡墨、浓墨依次着笔。层次分明,线条的痕迹却已无处可觅。也因着这山水,才令后人在“宋四家”书法之外,看得到另一个“米颠”。当然,他的儿子米友仁,作为其长子,之所以能与父亲并称为“大小米”,也有着自己的独特之处。
米友仁的《云山墨戏图》,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画卷之上便有人盛赞此画“气韵不凡”。清朝著名的书画鉴赏大家——乾隆皇帝也曾在画作上题诗赞叹其“元气回合”、“妙境恍惚”。作为更专业的董其昌,对米友仁此画更是作出了“元气淋漓,布境特妙”的评语。
画卷展开,沿江两岸的景物呈现其中。远处的峰峦起伏,近处的小径弯弯,田舍屋檐若隐若现。这自然是江南的风景,是江南江边云雾迷蒙的景象。董其昌之所以会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就是因为他曾经带着《云山墨戏图》游历洞庭湖,对于米友仁妙笔,惊为天人:“舟次斜阳,篷底一望空阔,长天云物,怪怪奇奇,一幅米家墨戏也。”
即便我们对国画没什么研究,看看大家董其昌的“元气淋漓”四字,就不难感受到米友仁画作的精彩。“元气”二字,在中国人的世界里,重若千斤;“淋漓”二字,更道出了它的饱满与厚重。
这或许就是中国山水画的独特之处吧!
云霞雾霭中
带来飘逸的动感
云蒸霞蔚中
蕴含淋漓的畅快
一山一水 一起一伏
既曲折环复
又恋恋相依 浑然一体
生命的精彩
在于对未知世界孜孜不倦的探求
生命的本质
在于阅尽浮华之后的沉静安然
山水之中
智者乐山 仁者乐水
山水之外
纵横开阖 复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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