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视的至宝——女孝经图

先秦时期，不但孝道已进入儒家纲常伦理的核心范畴，而且还产生了《孝经》一书。《孝经》之意即在“以孝治天下”，以孔子答问的形式论述了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等不同阶层的孝道。托名为孔子为其弟子曾参讲述孝道，实则孔门后学所作。且《孝经》是“十三经”中唯一一部由皇帝注释的儒家经典。

《女孝经》为唐朝散郎侯莫陈邈（复姓“侯莫陈”名“邈”）之妻郑氏于唐开元二十六年所作。郑氏因侄女策封为永王妃，恐其未熟悉诗礼，作此经以献之，藉以诫告其为妇之道。属于士族家训作品，是封建时代执政者为维护其统治所作教化女姓的礼教经典。全文藉著曹大家（曹大家，名昭，字惠姬，史学家班彪之女，班固之妹）的名义，阐述孝道和各种女性礼仪规范。

南宋 佚名 女孝经图 绢本设色 43.8cmx823.7cm 北京故宫藏

《女孝经》以天地之性、阴阳五常开篇，教导侄女要守妇道，曰：“妾不敢自专，因以曹大家为主，虽不足藏诸岩石，亦可以稍补闺庭。”随后附《女孝经》十八章开宗明义、后妃、夫人、邦君、庶人、事舅姑、三才、孝治、贤明、纪德行、五刑、广要道、广守信、广扬名、谏诊、胎教、母仪、举恶。

《女孝经》全文仿《孝经》形制所写，《孝经》依次讨论了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以及平民的孝。《女孝经》则对后妃、夫人、及平民妻子做了规定。《女孝经》与《孝经》题目相同的章节为开宗明义、庶人、三才、孝治、五刑、广要道、广扬名、诤谏等八章。《女孝经》中后妃、夫人、贤明、纪德行可以对应《孝经》中的天子、诸侯、圣治、纪孝行，其余《女孝经》中的邦君、广守信、事舅姑、胎教、母仪、举恶等六章，乃《女孝经》特有的篇章。

开宗明义章，一群年轻贵妇围着一名坐在案榻上的女师长。构图与《孝经图册》首章开宗明义一致，孔子坐榻上，弟子居下。

《孝经图册》之开宗明义章：

后妃章，皇后坐在室内的一个高的背椅上，旁边有三个侍从相伴。皇后是宋代帝后像中典型的样式。

宋神宗后坐像：

三才章，数名仕女在树下闲聊。这个场景，像不像《夜宴图》的那一段

低配版的祥龙石

孝子图像的产生与其成教化、助人伦的政治功用离不开。经历先秦、两汉、魏晋并且在不同时期孝道思想的内涵也各不相同，在孝道思想形成发展的过程中“孝子图像”也随之产生了。为了起到维护统治者专制地位的目的，汉代把事君的“忠”与孝道中事父的“孝”混淆了起来。由于统治阶层对孝道的大力倡导，使其内涵和功用得以拓展。宋室南渡，局势动乱，皇室为了维护统治秩序，以正天下纲常伦理，便大力提倡“冠晃百行莫大于孝，范防百为莫大于义”。且《女孝经》或《孝经图》中凸显的问题反映了晚唐及两宋之交儒家对扶正伦理纲纪的当务之急。现存最早的宣传女德、女诫教义的作品当属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列女仁智图》。像《诗经》《女孝经图》这样的说教性绘画的盛行，南宋于临安刚站得住脚时的政治环境和士大夫思潮是起到了促进作用。

此卷仍依《女孝经》的文意所绘，《女孝经》原文共十八章，此画仅余有九章。依次是一、开宗明义章，二、后妃章，三、三才章，四、贤明章，五、事舅姑章，六、邦君章，七、夫人章，八、孝治章，九、庶人章。

与以往《毛诗图》、现存其他版本的《孝经图》左图右史的形制不同的是，此卷《女孝经图》则为右图左史，墨题女孝经的文本置于各章绘画之后。且各段书法所用的绢本材质、大小与绘画所用材质不一，相互独立，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微的重叠。很显然这些书法不是与绘画同时而作，或有可能是为这些绘画单独题写的，后人重新裁剪装裱拼接在一卷。且文本部分书风是仿宋高宗一派，非高宗亲笔所书。

贤明章，皇后向皇帝进谏，侍从环绕。远处一辆马车驶过。

画上多以庭院场景为主，园中的树石、回廊、敞轩成为每一段画面的边界，中央部分人物穿插其间。画中仕女形象、设色之法自是传承北宋宣和时期，而与宣和时描绘唐代丰腴的宫廷仕女不同的是此卷中女性相对苗条清瘦，更具有文静典雅之姿。画上勾线相较《捣练图》等也更为沉稳熟练，遒劲有力。郭若虚曾言：“画人物者，必分贵贱气貌，朝代衣冠。……士女宜富秀色婑媠之态，田家自有醇甿朴野之真。”而为了适合《女孝经》原文所涉及的操行规范，画面被设计的庄严得体，画中女性已不是凡常的平民百姓的形象，而更接近宫廷贵妇端庄典雅的样貌。尽管画上人物设色仍是承叙北宋一路，衣着考究而不繁复，用色华丽却并不艳俗，设色浓重，反复敷染仍不失典雅朴素。画中仕女更有明显的刘松年风格，由唐、五代、北宋浓重华丽的一路，传至南宋而被去其繁缛富丽的火气，呈现更加清丽婉约的形象，明显的南宋中后期走简、修正的风格趋势。

北宋《捣练图》设色、勾线，衣着、人物形象对比：

刘松年仕女形象的承叙：

画中人物通篇用铁线描法，沉稳有力，从容放笔，劲挺而不板刻。在行笔过程中略加屈曲，似乎没有太多的轻重变化，在转折时方硬有力，顿挫甚为精妙，承自李公麟以来的线描之法，所致人物形象各具风姿，传神至极。

事舅姑章

邦君章，皇后在先祖祠堂。

夫人章

孝治章

庶人章

通观整卷，从细处的勾勒、用色、大到通体风貌，此卷与《韩熙载夜宴图》都极为相似。尤其线条的勾勒，景、物、部分衣着的设色、人物形象都与《夜宴图》如出一人之手。且两卷画中多处画屏之上的山水作品风格就极为一致。

此一段与《夜宴图》极似

以下左为《夜宴图》，右为《女孝经图》，从人物形象、线条描写，设色之法对比：

线描，如出一手~

《夜宴图》由于画作性质、叙事方式与此类分篇章节的画作不同，画上各场景之间的转换借助屏风、家具等物品做到完美的无缝衔接。此卷上各段画自取一景，每幅图依所画内容的不同形成各自相对独立又彼此联系呼应。尽管不如《夜宴图》构思巧妙，但藉由场景、树木、房屋等组织陈置，画面纵深的空间感更为深扩舒朗。《夜宴图》中出现的几处画屏上有北宋郭熙、南宋马、夏风格的画作，故《夜宴图》的成图时间决不在五代，是南宋中后期画手所绘无疑（《夜宴图》成图年代此处不详论）。画风上与此卷《女孝经图》一致，而此卷孝经创作时间约在南中后期宋刘、马夏之后，元代之前，时间与《夜宴图》并相一致。细观两画，然孝经多处细部不及夜宴图，整体功力要略逊那么一丢丢，但可以想见此二卷即便不是同一个作者所画，两卷画的画法承叙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夜宴图画屏上的山水画：

半边式构图的执扇

床围上山水为风雨归舟之景。二图取景集中，用笔简练。是典型的马远、夏圭的“一角”“半边”式构图。

女孝经图画屏上的画作：

树是郭熙风格的树，石头倒是南宋马、夏的斧劈皴石头。

由于年代久远，《女孝经图》画面曾损毁严重漫漶不清，后被多次修复，而现在呈现的画面会离原作初问世时的效果相去更有差异，画上颜色已剥落得厉害。加之是属于政治宣传、伦理教化的题材类型，画面叙事性、故事性等历史价值就又逊了一筹。但在南宋中后期，经历了五代、北宋重彩人物画鼎盛，两宋之交青绿重彩在山水画中的最后余辉，此时设色人物画已经在发展路上演绎最后的一支华尔兹了。《女孝经图》就其美学意义、艺术价值当与《夜宴图》悉敌，于种种原因却并未享名如夜宴图。在南宋之后这经典的题材便罕有新作，画作图像本身逐渐被当做抄摹的范本一遍遍地取材，或全卷临摹，或重新拼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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