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古往今来，大凡名士都有过旅行经历，各种长长短短的旅行增加了行者对风土人情的了解，深化了亲历山水的感性认识，从而开阔了眼界，纯净了性情，升华了人格。中国古代士人尤其讲究山水之乐，强调天人合一，憧憬在自然山水中拥抱梦想。宋代画家郭熙曾经在《林泉高致·山水训》中这样说：“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亲也。尘嚣缰锁，此人情所常厌也；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也。”对于古人而言，山水犹如过滤器，荡涤平庸、粗糙和躁动，留下深沉、诗意与澄净。长风万里，日月经天，晨钟暮鼓，春花秋月，面对自然的伟岸壮丽怎能不油然而生江河万古的感慨，又怎能不为现实的蝇营狗苟而抱愧满怀呢？山水也是一部值得一读再读的书，沧海桑田的历史变迁，荒烟蔓草的世态人情就在书的褶皱里水一样蔓延。屈原、司马迁、李白、徐霞客等无数文人墨客都曾认真地参读过这部书，既饱览风土人情，又熟稔轶闻趣事；既历练了人生，又催生了诗情。有体察世情民生的经历，才有《天问》、《史记》的悲悯情怀，而“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这些读来齿颊留香的诗篇，无不是作者将游山历水的感悟诉诸文字的结晶。古人是懂得山水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皆是诗词，皆是感悟，皆是会颦会笑的可以交谈的挚爱亲朋。“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相互的欣赏和熟稔竟如知己，唯其如此，山水才会回馈不朽的文字和“澄江净如练”般的境界与情怀。故此，古人的游历，一不会所到之处皆以车代步（包括缆车），二是断断不肯将自己的大名和“到此一游”签在一起。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聚会，是古代士人交流情感、增进友谊、舒展身心的重要方式之一。严肃如孔子，也对颜回“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理想赞同不已。精心安排了日子和场所，三五知己翩翩落座，高谈阔论，饮酒品茶，有美景养眼，有清音悦耳，有诗词怡神，端的是“有丝竹之悦耳，无案牍之劳形”。这样的聚会，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一来融洽感情。人本来是群居的动物，大多受不得长时间的形影相吊，而士人们官场往来无非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哪有真情意可言。因此，一场聚会往往是忘记尘世喧嚣，抖落满身寂寥的最佳场所。啸傲山林，诗词唱和，呼朋引伴之际，感情愈见浓稠。几次三番，聚会的规模越来越大，名气竟也水涨船高，成了“竹林之会”或者“金谷雅集”，不仅可以意气相投，肆意酣畅，甚至可以由此形成势力，一路相互扶持，影响直达后世。二可愉悦身心。聚会之际，无外诗词往复，美景佳音，没有蝇营狗苟，少了勾心斗角，更无杀气腾腾，因而一场聚会下来，个个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足以畅叙幽情”。三能冶炼情趣。分韵赋诗，抚琴作画，俱是雅极之举，评点交流间，个人品位、技艺自是更上层楼。聚会之佳处如此，无怪乎历代士人于这一休闲活动乐此不疲，留下佳作无数，佳话几多。当然，此类聚会的举办并成功延续是要具备一些条件的。首先要彼此投契。参与聚会的即使不是生死之交，也要彼此引为知己，不求地位、财富相当，只愿情趣、脾性相类。唯其如此，才可以随心所欲，觥筹交错间，“忽然不自知乐也”。也正因为情谊笃厚，曹丕在数位文士病逝后，发出“痛可言邪”的感叹。否则你爱《悲怆》，而我喜小甜甜，鸡同鸭讲，最终不尴尬收场才怪。其次，聚会要有一颗自然、平和之心。 “觞酌流行，丝竹并奏”，与天地相俯仰，与友朋相呼应。眼里、心里是良辰美景，是清音妙乐，是诗词佳篇，远离了红尘烦扰，不琢磨官场闻达，亦放下金银财帛，只求浊气尽失，酣畅满怀。若是聚会还在打量谁的官职大，谁的腰包鼓，恐怕就离聚会真意远矣。第三，聚会要有个好场所。山水风月都是引发诗情的对象，这样的地方才适宜吟诗作画。西园风光优美，竹林清爽无双，而王羲之笔下的兰亭，“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简直是人间仙境，能有《兰亭集序》这样的文学、书法堪称经典的杰作留世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聚会未必跑到山沟旮旯里栉风沐雨，但无论怎样，麻将室、按摩馆这样的地方，是不大可能碰撞出诗意和思想的火花的。
“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风俗同”
如果说寄情山水、结社聚会更多是古代士人的休闲方式的话，那么诸如斗鸡、走马、蹴鞠、双陆这样的游戏活动，就是包括普罗大众在内的全民狂欢了，“斗鸡蹴鞠，走解说书，相扑台四五，戏台四五，数千人如蜂如蚁，各占一方”描写的正是百姓闲暇游戏的盛况。学者们将这些游戏分为角抵类、酒令类、博弈类、球类、投掷类、射类、棋类等十几个类别，足以显示出古人在闲暇之余生活的丰富多彩和张弛有度。当繁重的劳动暂时告一段落，无论是高官世族，还是乡野百姓，都会有自己适合的游戏方式，并在各种休闲活动中大展身手。贾母自是带着一众贵族小姐踏雪、行酒令取乐，而普通人家的女儿们斗草、猜谜一样闹得不亦乐乎；宫墙之内，王爷和小黄门可以踢得浑然忘我，市井之间百姓也是玩儿得生龙活虎，一脚好球还让高俅从此平步青云。古人热心参与的这些儿活动不仅趣味十足，而且足以强身健体，如投壶、蹴鞠、角抵、相扑、龙舟、秋千等，皆是技能和竞赛的完美统一，而诸如象棋、酒令、猜谜等活动又是益智的好方式了。无论参加者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古代这些休闲活动大多在户外举行。春暖花开时节，伴着蓝天白云，绿树红花，人们踏青祈福；秋风送爽，艳阳高悬时节，曼妙的身影伴着秋千在高墙内起起落落；白雪皑皑，又是踏雪赏梅、斗鸡走狗的好时光了。即使是做行酒令、猜灯谜、打双陆这样的活动，人们也更愿意把场地搬到四面环水的亭阁里，而我们也总是在传统水墨画上看到松树下的棋盘，感受弈者清风明月般的悠然。走进自然，亲近自然，我们的祖先始终和新鲜空气有着最亲密的接触，这和室内跑步、打球迥然不同。
美国国家休闲研究学院主席杰弗瑞·戈比认为，休闲不止是寻找快乐，也要寻找生命的意义，从根本上说，休闲是对生命意义和快乐的探索。因此，有钱与有闲并不能保证人们真正休闲，为钱所累，为闲所困的例子比比皆是；而观念健康、方式合理却是使人生进入“从心所欲不逾矩”、“无往而非乐”境界的根本。从这个意义上讲，古人的休闲理念和休闲方式，也许能够为我们目前还显得单调、苍白、过于平面化、快餐化的休闲方式，提供一些有益的思考和借鉴吧。(作者单位：河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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