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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宋词选读:石孝友

石孝友,字次仲,南昌(今属江西)人。生卒年月均不详,约活动于孝宗隆兴(1163-1164)年间前后。南渡初为太学生;乾道二年(1166)与黄人杰同榜进士,以词名。孝友壮志不遂,隐居江湖,其词多迷花帶酒、弄月嘲风之作,常以俚言俗语写男女恋情,迹近柳永、黄庭坚,已有元代散曲气息;亦有清奇宕逸、婉约缠绵的佳作。其词集名《金谷遗音》。

石孝友词选读16首

◎临江仙

常记梦云楼上住,残灯影里迟留。依稀绿惨更红羞。露痕双脸泪,山样两眉愁。 数片轻帆天际去,云涛烟浪悠悠。今宵独宿古江头。水腥鱼菜市,风碎荻花洲。

◎阮郎归

烛花吹尽篆烟青,长波拍枕鸣。西风吹断雁鸿声,离人梦暗惊。 乡思动,旅愁生,谁知此夜情。乱山重叠拥孤城,空江月自明。

◎眼儿媚

愁云淡淡雨萧萧,暮暮复朝朝。别来应是,眉峰翠减,腕玉香销。 小轩独坐相思处,情绪好无聊。一丛萱草,数竿修竹,几叶芭蕉。

◎鹧鸪天

玉烛调元黍律均。迎长嘉节属芳辰。云如惜雨钩牵雪,梅不禁风漏泄春。 天意好,物华新。偷闲赢取酒边身。太平朝野都无事,且与莺花作主人。

◎鹧鸪天

一夜冰澌满玉壶。五更喜气动洪炉。门前桃李知麟集,庭下芝兰看鲤趋。 泉脉动,草心苏。日长添得绣工夫。试询补衮弥缝手,真个曾添一线无。

[集评]

惠淇源云:“这首小词作于冬至前一日。特意胪列佳气,讴歌鼎盛虽使事用典稍觉板重,毕竟典丽工整,气度自在。”(《婉约词》)

◎鹧鸪天·冬至上李漕

万里羁孤困一箪。平头四十误儒冠。舜弦广播薰风暖,邹律潜消黍谷寒。 楼谩倚,剑休弹。看君行复上金銮。凤池波里求余润,蚖肆泥中岂久蟠。

◎鹧鸪天

家在东湖湖上头。别来风月为谁留。落霞孤鹜齐飞处,南浦西山相对愁。 真了了,好休休。莫教辜负菊花秋。浮云富贵何须羡,画饼声名肯浪求。

[集评]

楼思敬云:“石孝友,南渡初上舍生。读其《鹧鸪天》“万里羁孤’云云,其不遇可知矣。又‘浮云富贵’云云,其人名亦可知矣。”(《词林纪事》卷十一)

◎望江南

山又水,云巘带风湾。断雁飞时天拍水,乱鸦啼处日街山,疑在画图间。 人渐远,游子损朱颜。别泪空沾双袖湿,春心不放两眉间。此去几时还。

[集评]

周笃文云:“云巘带风湾’,云巘指山,风湾指水,字省而意足。几多气象一笔带出,以少胜多之健笔也。”

◎多丽

晚山青。一川云树冥冥。正参差、烟凝紫翠,斜阳画出南屏。馆娃归、吴台游鹿,铜仙去、汉苑飞萤。怀古情多,凭高望极,且将尊酒慰瓢零。自湖上、爱梅仙远,鹤梦几时醒。空留得、六桥疏柳,孤屿危亭。待苏堤、歌声散尽,更须携妓西泠。藕花深、雨凉翡翠,菰蒲软、风送蜻蜓。澄碧生秋,闹红驻景,采菱新唱最堪听。一片水天无际,渔火两三星。多情月、为人留照,未过前汀。

【集评】

杨慎《词品》卷二:石次仲西湖《多丽》一曲云(词从略)。次仲词在宋未著名,而清奇宕丽如此。宋之填词为一代独艺,亦犹晋之字、唐之诗,不必名家而皆奇也。然奇而不传者何限,而传者未必皆奇。如唐之胡曾,宋之杜默,识者知笑之,而不能靳其传。盖亦有幸不幸乎。(编者按:此词乃张翥作,见《蜕岩词》)

◎卜算子

折得月中枝,坐惜青春老。及至归来能几时,又踏关山道。 满眼秋光好。相见应须早。若趁重阳不到家,只怕黄花笑。

◎卜算子

见也如何暮。别也如何遽。别也应难见也难,后会难凭据。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住也应难去也难,此际难分付。

[集评]

李调元云:“词中白描高手无过石孝友。《卜算子》云(略)。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至《惜奴娇》仍然一种笔意,然却开曲儿一门矣。”(《雨村词话》卷二)

惠淇源云:“此词以‘见’、列’、去’、住’四字为纲领,反复回吟聚短离长、欲留不得的怅惘。前后上下仅更动一两字,拙中见巧,确是言情妙品……情之所至,口语亦佳。”(《婉约词》)

◎品令

困无力,几度偎人,翠顰红湿。低低问、几时么,道不远、三五日。 你也自家宁耐,我也自家将息。蓦然地、烦恼一个病,教一个、怎知得。

[集评]

李佳云:“品令,前人多作俳词,盖为彼时歌伶语气。如石孝友云(略)。此等词,太嫌不雅。”(《左庵词话》卷下)

刘永济云:“此男女二人将别时彼此安慰之词。词中作问答体,甚少见。首三句叙述之词,以下即问答语。后半阕仍是男慰女之词。但词中例不明出宾、主词读之自知。今有人疑旧形式之文体,不能摹绘活泼的生活。读此等词,知其不然,要看作者手法高强与否耳。”《唐五代两宋词简析》卷八)

◎浪淘沙

好恨这风儿,催俺分离。船儿吹得去如飞。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 不是这船儿,载起相思。船儿若念我孤栖。载取人人篷底睡,感谢风儿。

[集评]

刘永济云:“此纯用口头语写别情者。如以与五代闺情词相较,觉此种词更为亲切有味。惜作者不多。”(《唐五代两宋词简析》卷八)

◎惜奴娇

我已多情,更撞著、多情底你。把一心、十分向你。尽他们,劣心肠、偏有你。共你,风了人、只为个你。 宿世冤家,百忙里、方知你。没前程、阿谁似你。坏却才名,到如今、都因你。是你,我也没、星儿恨你。

[集评]

李调元云:“宋人多以曲调为词调,如用十个‘你’之类是也。石孝友《惜奴娇》云(略)。通首不用韵,只以十个‘你’字成韵。元人书皆本此。”(《雨村词话》卷二)

刘永济云:“此亦别情之词。‘尽他们’二句,言一般底人不如这人也。‘撤了人’句,言抛了别人专因为你也。后半阕用意甚为曲折,既说他没前程’,又说自己‘坏却才名,但只要‘是你’,我就没一点恨你底心思也。此词全用‘你’字押韵,名独木桥体。”(《唐五代两宋词简析)卷八)

◎惜奴娇

合下相逄,算鬼病、须沾惹。闲深里、做场话霸。负我看承,枉驼我、许多时价。冤家,你教我,如何割舍。 苦苦孜孜,独自个、空嗟呀。使心肠、捉他不下。你试思量,亮从前、说风话。冤家,休直待、教人咒骂。

[集评]

杜文澜云:“词之与曲,则同源别派,清浊判然。自元以来,院本传奇原有佳句可入词林,但曲之径太宽,易涉粗鄙油滑,何可混羼入词。乃宋有俳优一体,降格而甘比于伶官,误人非浅。如《词律》所列黄山谷《望远行》、《少年心》各一阕、《鼓笛令》二阕,石孝友《惜奴娇》二阕,庸恶陋劣,其偎亵几似淫词怫心刺目。”(《憩园词话》卷一)

薛砺若云:“他的词亦如耆卿、山谷一样,常以俚语写男女猥冶之情,而流为浑亵,如他的《惜奴娇》(指本词)。所以楼思敬说他:大都迷花滞酒、弄月嘲风之作,不乏谑词,耍词,利于嘌唱者之品,览者往往目倦。’”(《宋词通论》第五编第三章《柳永期的馀波·石孝友》)

◎亭前柳

有件伡遮,算好事、大家都知。被新家矍索后,没别底,似别底也难为。 识尽千千并万万,那得恁、海底猴儿。这百十钱,一个泼性命,不分付、待分付与谁。

【集评】

李调元云:“石次仲孝友《金谷遗音》,用笔超逸,似不食人间烟火,在南宋另是一格。然亦有鄙俗句。如《亭前柳》词后段云“识尽千千并万万,那得恁、海底猴儿。这百十钱,一个泼性命,不分付,待分付谁?集中佳词固多,此首颇为白璧之累。且前段有‘被新冤家索’。按‘矍索’二字,曲中少用,亦俗语也。”(《雨村词话》卷二)

——静庐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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