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圈圈
1
晚饭的时候，肖雁随口说了一句，楼上的离婚了。
老谢也很随意地接了一句，怎么离的啊？
肖雁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塞嘴里嚼巴嚼巴，声音就有些含糊不清，还不是被人拍了。
她拿筷子指着客厅的阳台，喏，那女的请了人在对面屋守着。这不，蹲了三个月，终于逮着男的把小情人带回家来了，拍个正着。听说光溜溜的画面都拍了。我说怎么有次看到有人拿着个摄像机蹲那儿，原来是抓奸，啧啧。
老谢就有点唏嘘。
楼上那男人，长得比老谢好，身材也保持得比他好，不过人特老实。好几次，老谢都看到他在收拾电梯里的被人吐的秽物。其实有保洁员，但他说味儿大，楼里孩子多，闻了会不舒服。
不过那男人有一点比不上老谢，他头发秃了。
听说，男人的头发跟肾有关，这秃顶了，就是那儿不行了吧？
所以老谢一直以为，邻居过的是无性婚姻。没想到，人家连后宫都开了。
肖雁嗤笑，老实男人？太监都想跟宫女睡一回，何况还是有把儿的？
这话可把所有男人都带上了，老谢赶紧表态，我可是真老实，公粮都交到你一个人身上了！
肖雁睇了他一眼，没个正形。
肖雁又添几句，楼上那男的，房没了车没了存款没了，连孩子也归了女方。
她说，他也太不注意了。
老谢以为肖雁这话的意思是，要偷情也别带进家来。
没想到，肖雁接着补了句，偷情要记得拉上窗帘啊！
老谢看了一眼自家客厅的窗帘，心里猛的打了个突。
没错，老谢，也有情况。
2
两个月前，老谢在小区门口遇到了潘美。
潘美不算是老谢的旧情人，因为虽然老谢当初追过她，但潘美压根没看上，嫌他穷。
老谢底下有一双弟妹，老娘还有病，又是农村出来的老师，赚的那几个钱顶什么用？
嫁了他，日子看不到头。
这是当初潘美拒绝老谢时用的原话，老谢放心里记了二十多年，猛然再见到当初的女神，就忍不住想炫一炫。
比方说，他现在有一套高档小区里的180平的精装房。
他不穷了。
老谢极力邀请潘美进屋坐坐，他殷勤地带着潘美参观房间，连卧室都没放过。
最后立在客厅里，潘美指着巨大的落地窗问老谢，这窗子可真不错，谁设计的？
老谢就有些讪讪的，说是他老婆肖雁的主意。
没办法，论品味，城里姑娘肖雁要甩老谢十八条街都不止。
潘美突然就感叹了一句，你老婆命好啊。
潘美嫁了个有钱人，可惜有钱人不好伺候，样样都只能听他的，潘美在家里活得跟附属品似的，即便住着大别墅，也没感受到过一丝幸福。
一年前，潘美终于受不了离婚了，两个孩子，一人分了一个。
潘美在一扇落地窗面前输给了这个屋子看不见的女主人，女主人的男人她曾经嫌弃过，可正是这样一个男人，却给了他老婆当家作主的权利。
这让她羡慕。
即便过了二十年，女神憔悴了还是女神。
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样子，老谢猛地生出一股勇气，上前把潘美抱住了。
没抱多长时间，清醒过来的潘美就推开了老谢。
老谢很尴尬，潘美却没有责怪他，只说她该去接女儿了。
老谢厚着脸皮要到了潘美的联系方法，他说，你女儿不是要上初中了吗？我熟。
于是，手机微信全要到了。
不过两人没有立即干柴碰烈火那样烧起来，倒不是老谢不想睡一睡昔日女神，男人对女人的终极目的不就是这个么。
而是，老谢手上没钱。
就老谢当年的情况，能找着肖雁这样的，属于癞蛤蟆吃上天鹅肉的成功典范。肖父肖母都是教育系统内的，肖雁是医生，家境甩他一大截。之所以挑中他，不过是肖家觉得他个人能力和品性都不错。肖父把他调进教育局后，他也算争气，奉公守法老实干活，没给二老捅过任何漏子。
同时，为了表示自己对肖家的忠诚和感激，和肖雁结婚二十年，家务都是老谢做的。
工资老谢也是全数上交，每月申请点零花钱。
这点钱够他买烟喝酒，但是，不够泡女神。
就算潘美愿意跟老谢进宾馆，他总不好意思让女神掏钱吧。所以两人联系了两个月，就见了一次面，为了潘美女儿升学的事。
但那是大庭广众之下见的，蹭个小手都不行。
3
老谢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他申请了新的号码，挑上班时间跟潘美联系，完了之后把内容全删掉。潘美也很识趣，从来不在下班时间找他。
但他脑子里一直记得半个月前潘美跟他说的一件事。
潘美说她想盘个店，但是缺钱。
缺多少？
十万。
十万对于谢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老谢个人来说就很多了。
说得难听点，他口袋空空，真的一毛钱私房钱都没有。
可女神都开口了，他怎么能不当一回事。并且潘美还暗示他，连同他帮忙她女儿上学那事，一起重谢。
老谢的心就荡漾了。他也在俗世里打滚多年，绝对不会理解错重谢的意思。
人的心一旦被拎起来，就又飘又荡的，简直没了重量，全凭一腔热辣辣的暧昧在呐喊。
于是，他想到了老家的拆迁款。
原本这钱，老谢没打算要。他和父母的关系，在娶了肖雁后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大不如前。谢家父母觉得老谢娶了媳妇忘了娘，天天在肖家蹭，对老家关心太少；再加上肖雁就生了一个女儿，还放话绝对不要二胎，他们就很不满。农村人嘛，都想要个儿子，觉得自家有个皇位需要继承。
可老谢不傻，对父母半点不妥协。像肖雁条件这么好的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他脑子进水了才会不好好把握。
况且，儿子算什么，男人关键得有权势，才能活得像个人样。
不然呢，二十年前的潘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老谢，可现在呢？因为她女儿上学的事，温言细语地求老谢，盘店缺钱，又哭诉到了老谢耳边。
女神走下神坛，变成了凡夫俗女，老谢也有机会染指了。
为了女神，他豁出脸面问老家要了拆迁款。
因为他没亲自赡养老父母，也怕要多了那边不满，万一闹到肖雁耳朵里就不好了。这么些年来，肖雁一直记恨当年她生了女儿后，公婆要把孩子送人、让她再生一个儿子这事。所以，和那边基本不联系。老谢觉得，一般情况下，能瞒住。
于是，他只要了十万。
父母虽然对老谢不满，但到底谢家就他一个有出息的，将来小一辈的孩子少不得要老谢帮忙，加上他要的也不多，十万而已，也就勉强答应了。
只不过老谢的弟弟忙，钱要过些天才送来。
4
老谢敲定了拿钱的日子，就赶紧给潘美说，不要着急，他有办法。
他等着把钱给了潘美，他就像座山一样瞬间高大起来。
也许是他把那山想得太高了，高得让老谢看不清肖家对他的好，也高得挡住了他想要当个居家好男人的意志。
他私下查了好些隐蔽性强的酒店，幻想着能跟潘女神好好在床上滚一番。
就在这节骨眼上，肖雁从老丈人那带来一个消息，说教育局局长要升迁，继任者就在他们几个副局里选，其中就有老谢。
老丈人让肖雁告诉老谢，要是有没扫干净的尾巴，赶紧清理了，绝不能留下污点。包括生活作风上。
老谢捋了一遍，他做事很小心，非要说污点的话，就是那天他抱了一下潘美。
本来这么点小事儿，他不担心。可楼上被偷拍离婚这事让他心慌了，毕竟楼上楼下的，摄像机成天对着，顺便把他和潘美抱在一起这事拍下来了，不稀奇。
要真被拍到了，又被竞争对手利用编派些什么，老谢无处申冤。这方面的事儿，很多时候张嘴就是祸，他就知道一个干部因为拉了一下小女孩的手，被对手造谣成萝莉控。就算后来澄清又怎样，影响太坏，最后被降职处理。
教育部门，形象尤其重要，何况，他也不见得真的清白，毕竟他在自己家里抱了别的女人，说得清吗？
万一被老丈人知道了……他虽然退休了，但影响力还在，一生气把他这个副局薅了也不是没可能。他很清楚老丈人对肖雁这个独生女有多爱。
老谢慌了，想和昔日女神滚床单的美梦一下子就醒了。
前途，家庭，事业的面目反而变得清晰。他为什么要对潘美起那点心思呢？为什么要在落地窗前抱她呢？哪怕不在家，外边随便一个地儿也好找理由。这下好了吧，惹了一屁股事出来，该！
随后好几次，潘美联系老谢，老谢都统统掐了。
这时候他还哪有工夫跟潘美拉拉扯扯！他清楚得很，对男人来说，女人难得，女神更难得，可都没有前途难得。有了前途，男人的腰杆子才挺得直！
要说老谢对潘美多情深意重吗？未必！不过是安逸久了，埋在心头那点遗憾冒出了头，就像丑鸭子生出了一对天鹅翅膀，非得扑翅显摆显摆。真让老谢放弃现在的事业和家庭跟潘美在一起，他自己先不乐意了。
有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一动就心痒痒，有机会了就想去挠一挠。
5
晚上扑哧扑哧伏在肖雁身上努力时，肖雁抱着老谢的头薅了一把，指间攥着一把断发，喘着气说，哎，你这……都快赶上楼上那哥们了。
楼上、偷拍……老谢一口气没提上去，软了，趴在肖雁身上急喘。
肖雁把他推到一边，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真不行了？
换了以前，老谢肯定要急眼，可现在他沉默了。
他的心思不在床上，不在肖雁这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对面那个偷拍的人，到底有没有拍到他和潘美。没有，那么万事大吉；要有，就弄到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老谢绞尽脑汁想了一圈办法后，还真把那个偷拍的人联系上了。
约定见面那天，老谢坐立不安，提前跷班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也设想过无数次，那人会说什么，提什么条件，他该怎么应对。
可那人说，什么视频？我不记得你雇过我啊，你不是来找我预约业务的吗？
老谢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根本没有自己和潘美的视频。
老谢仍不放心，又拿钱作饵，说要是他拍到了他，就把片子还给他，他可以给一笔钱，数字不太过份就行。
那人不耐烦地说，可是我真没有你的什么视频啊，早知道你要出钱买，我就拍下来了！
老谢终于放心了，看来是他多虑了。
也是，他就抱了那么一小会，哪会那么巧地让人拍到了。
他长吁一口气，觉得外头的天都格外蓝。
这时候潘美又发来信息，说那个店面紧俏得很，可是她还差钱。
老谢看着信息里透出来的似有若无的暧昧勾引，没来由地觉得烦。
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还没跟潘美滚床单，要不然，需要善后的东西更多。
他跟潘美说以后不要联系了，然后，删除了她的所有联系方法，顺便那个新卡和新账号都扔了。
潘女神也许会骂他，会对他失望，不过没关系。
没有人拍到他，他还是那个局长一职强有力的竞争者，还是肖雁心里的好老公，还是女儿眼里的全能爸爸。
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的情意，跌宕起伏得很，不可能稳在一个固定的数值上。一旦他们觉得不安全了，立刻抽身归零。
6
老谢把那十万块钱给了肖雁，他当然不会说本来是为潘美要的，而是说，谢家本来不打算分钱给他，可他既然是谢家人，多少该有他的份，这也是为他们的小家庭争取的公平。
肖雁毫不客气地收了，盘算着送女儿一架钢琴。
不打拆迁款的主意，并不代表她嫌钱多。
潘美的事，老谢在舌尖绕了几回，还是选择性跟肖雁交待了。
男人只要脑子一清醒，思维也跟着变得缜密。他想清楚了，他私下给潘美女儿活动的事，肖父的关系在那儿摆着，根本瞒不住。倒不如他先交待了。反正他跟潘美私下只见过两次，俩人连手都没拉过，那些暗涌的心思沉在他的心底，只要他埋得好，也不会有人知道。
果然，肖雁酸了他几句，问，你女神还美么？
老谢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咳，我不记得了，总共就见了两回，没看清。
肖雁就放过他了，老谢安心了。
晚上，老谢在床上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肖雁抓着他的肩膀，视线打晃，她想，先就这么着吧。
老谢的精明也不过是他自以为的。实际上，他怎么精得过肖雁。
说来有些讽刺。楼上男邻居看着老实，可他老婆的第六感，愣是觉得他有问题，就找人偷拍。结果很巧合地，拍到了老谢和潘美拥抱的瞬间。
邻居老婆因为自己的遭遇，挺恨第三者的，就直接把视频给了肖雁。
肖雁很有城府，当时就给邻居老婆解释说，潘美是老谢的堂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就跟亲兄妹似的。堂妹刚死了男人，那天挺伤心的，老谢就抱着安慰了一下……总之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了。
再怎么着，首先不能在外人面前，留下自己老公偷情的把柄。这是肖雁首先想到的。
而且肖雁也看到了，就抱了那么一会，可能十秒都不到。
后来从肖父那里得知，老谢安排了潘美女儿入学的事，肖雁虽然不爽，但也不是很生气。
她懂老谢的心思，功成名就锦衣加身了，就想在昔日嫌弃自己的女人面前显摆显摆，这种无聊的虚荣心，她并不在意。
可是，老谢低估了农村妇女对于十万块钱的执着，他弟媳打电话给肖雁，讽刺肖雁假清高，还不是惦记着那点钱。
肖雁这才知道，老谢居然瞒着她弄了十万块钱！
十万块钱不算什么，可是老谢的这个行为很让人深思，他有那些偷偷摸摸的心思还不够，居然真的动手欺骗来了！
这已经脱离无聊的虚荣心范畴了，放任下去，他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肖雁当机立断，跟老谢说了竞争局长一事，还特地假借她父亲的名义，强调作风问题。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竞争，接任者早就内定好了，反正老谢不知道就行。
果然，事关前途，潘美就被老谢撂到了脑后。
7
至于老谢去找偷拍者这事，不难。整座城里就那么两家私人侦探社，也就那么几个专业的偷拍者。老谢去物业调段进楼道的监控，就能看出谁是谁。
不过肖雁也知道，老谢就算找到了，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因为拍到的视频里，老谢是侧后脑勺，倒是潘美，是大半个正面。
也就是说，就算视频流出来了，除非她肖雁亲自揭发，否则谁也无法指证老谢。
所以，肖雁让老谢可劲儿去折腾。她想让他对这件事印象深点，教训多点；也想看看老谢怎么处理这事，会不会因为没有所谓的视频就心存侥幸。
还好，老谢的偷情业务不熟练；还好，他的胆子也不够大；还好，他还念着这个家。
老谢没有全部坦白，但也足够了，经此一事，他应该不会再怀念什么女神了。
肖雁何尝不想手起刀落，快意恩仇，像楼上女邻居那样让男人一无所有地滚出去。
可老谢这人，做儿子不过平平，做丈夫也尔尔，可是做父亲，却实打实地好。
以前谢家要把女儿送了，让肖雁再生一个儿子，老谢对着自己的亲爹妈就开骂了；女儿想学钢琴，他听说市里有个好老师，找不到关系拜师，他就去停车场堵人；至今女儿逛街都喜欢挽着老谢的胳膊……
算了，看在女儿的份上。
做了母亲的人，总是在“女人”这个身份上要受些委屈。
只要老谢从今往后，收了那些歪歪扭扭的心思，她也就当这个家没有经历过那些暗涌吧。
反正，她手里攥着老谢的那视频。
等以后女儿成年了，肖雁想让老谢滚蛋，寻找第二春，那她就把视频甩出来，让老谢狠狠疼一疼；要是继续就这么凑巴凑巴过，那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都由她说了算。
她可以委屈自己一时，却绝对不想委屈一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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