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美食：羊

一立冬，乌兰察布的天气就一日冷似一日，呼呼的西北风整天整宿地刮着，吹得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木呜呜直响，街上的行人早已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大街小巷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

赶在小雪与大雪的时候，天气已经非常寒冷，家家户户便忙着杀猪宰羊。一是因为这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是需要大家靠吃肉喝酒来暖和身子度过的；二是外面天寒地冻的，家里饲养的牲口已经不再长膘，留下它们除了贴草贴料，弄不好还要掉膘。更重要的是，一到冬天我们乌兰察布人简直就是无肉不欢。

一过小雪，乌兰察布的大地上已经被皑皑白雪所覆盖，那些被放养得肥滚滚的羊儿日日惶恐地瞪着主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它们已经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似的。家家户户猪栏里的那口大肥猪随着寒冷天气的到来，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被饲养了大半年的猪羊顷刻之间就被它们的主人无情地屠杀了，女人们总是在猪羊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偷偷地流下一抹眼泪，但很快就被男人们一句“猪羊一把菜”的粗鲁安慰哄得破涕为笑，于是立刻欢天喜地地忙乎去了。

杀猪宰羊之后，家家户户便悠闲而又满足地享受着一年的收获，每天呆在热乎乎暖烘烘的屋子里，尽情地享受着那些属于冬天的美好。

杀羊之后，我们家一般是先吃头蹄下水，羊头羊蹄儿一锅炖，被烫得焦黄洗得干净的羊头羊蹄儿用慢火炖煮在一口大铁锅里，葱姜蒜花椒辣椒伴着一阵阵的肉香飘过，屋子里热气腾腾，待到快要煮熟出锅的时候，母亲就吩咐我们兄弟姐妹赶紧洗手，每人一个羊蹄儿，烫乎乎地从左手倒到右手里，软糯鲜美而又富有嚼劲儿的羊蹄筋是我的最爱，母亲总是不停地提醒着我，馋丫头，不要吃了羊蹄里的“耗子”——我们当地人管两个蹄牙子中间那一个极小的而又带毛的圆东西叫耗子，据说那是不能吃的，需要在吃的时候抠掉。

啃罢羊蹄儿我便赶紧凑到羊头跟前儿，父亲一点儿一点儿地替我选择着那些我最爱吃的部位，头部的那些瘦肉，鼻梁骨里的脆骨，养舌头羊眼睛，他都会切成大小均匀的块儿，然后在吃的时候，再从一个盛满葱花蒜泥香油的醋碗里蘸一下，丰富的味道霎那间就征服了你的味蕾，简直就是越吃越香，根本停不下来。

望着眼前那个被剥得干干净净的羊头骨，我还是眼巴巴地瞅着父亲，他乐呵呵地看我一眼，然后便用一个斧头和一把刀子巧妙地把羊头骨撬开，将香喷喷的羊脑子抠出来，撒一点儿盐，他用筷头轻轻地嘬一下，然后再抿一口烧酒，我则也模仿他的样子，用筷头嘬一点儿羊脑，抿一口热水，逗得家里人哈哈大笑。我则慢慢地品尝着碗里的羊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直到今天，父亲总是要在杀羊后把羊脑子特意为我留下来，然后在我回去的时候，陪他一起细嘬慢品，依然与从前一样，他坐在炕桌前嘬一下羊脑抿一口酒，我还和儿时一样，趴在炕沿儿上嘬一下羊脑喝一口热水，时光恍惚回到了几十年前。

羊头羊蹄儿吃完以后，父亲便替我们熬羊杂汤，洗得干干净净煮的半熟的羊杂被父亲切好，配上葱花辣椒姜丝等调料，然后搁在铁锅里慢火熬煮，等到羊杂七分熟的时候，再把我们当地出产的红皮土豆切条儿，放进锅里一起熬煮，等到沙瓤土豆熬得软硬正好的时候，羊杂汤散发着一阵阵特殊的香味儿，红红的辣椒衬托着绿绿的葱花香菜，喝一口热乎乎香辣辣的羊杂汤，浑身的每个毛孔都是舒坦的，主食是妈妈用自家的新麦面做的蒸饼，羊杂汤是鲜美的，新麦面蒸饼是甜香的，家里的每个人都吃得大汗淋漓，就连蹲在炕头上的猫咪也在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享受着空气里飘来的阵阵香味。

牧区的牧民们在杀羊的时候，把羊血做了血肠，而我们农区的人则把羊血放在开水里烫好之后，用来包羊血油渣渣大饺子，羊血切碎拌上羊油渣和土豆馅儿，再加葱花调料，香喷喷的馅料做好以后，母亲用开水将莜面和好，然后擀成薄薄的皮儿，包一大笼屉大饺子，等蒸熟的时候，屋里屋外散发着莜面的清香，还有羊血羊油渣的香味，就上米醋和大蒜，一大笼饺子便被大家风卷残云般地消灭得一干二净，看着家人吃得开心，母亲的脸上总会露出满意的微笑。

天气越来越冷，屋里的小火炉整天呼呼地烧着，父亲总是隔三差五地为我们煮一顿羊骨头来解馋，父亲炖骨头的时候，母亲则忙着捏一笼齐刷刷的莜面窝窝。炖完骨头的汤里炖土豆，同时再炖上一些豆腐粉条，啃完骨头吃土豆豆腐再吃羊汤蘸莜面窝窝，那滋味只有我们乌兰察布人晓得。

骨头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吃涮羊肉了，自家宰的当年羔羊肥美鲜嫩，正好涮着吃，屋外寒风凛冽，屋里一家人围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涮锅其乐融融地吃肉喝酒，那场面那感觉你还能想出有比这更幸福的吗？作为一个乌兰察布人，我骄傲地告诉你，恐怕没有了！

最后，我偷偷地告诉你，羊肉胡萝卜饺子也是我们乌兰察布人冬天必不可少的一道美食，据说这种饺子既营养又滋补，关键是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