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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中的父亲

王津

《爱拼才会赢》是父亲最爱唱的歌,也是他一生的信条。他说,只有拼搏才能赢得自己想要的生活,人生才会有无限可能。

我六岁那年,由于妹妹的出生,父亲离开了效益不景气的国企,走向了未知的打工之路。当时很多人不理解,爷爷奶奶也表示担忧,父亲只说,我还年轻,不去拼一拼怎知不行呢?

初到广东,在同乡人的介绍下,父亲进了一家机械厂当车间工人。由于学历低又没有经验,父亲吃了很多苦头。

父亲确实很拼,因为没有开源的渠道,所以只能节流。

为了省钱,父亲很少买衣服,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工作服。父亲打工的工厂有很多同龄的年轻人,往往发了工资就出去潇洒一回,吃顿大餐。但父亲从来不去,因为他要把钱一分一毛地攒起来寄回家里。

那时家里没有电话,父亲和我们的联系就靠书信。我那时还小,每次收到书信,我都会很开心地念给妈妈听。因为父亲总是在信里说,让我们不要挂念,他在工厂里吃得好、住得好,干活儿轻松还能挣钱。

有一年农忙时节,和父亲一个工厂的大海叔回来帮家里抢收庄稼。我们是邻居,他父亲腿受过伤,农活基本就靠他的母亲,平时邻里乡亲也给他家帮忙。

回来那天大海叔拿着一个大包裹进了我家,“春嫂,富哥托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他听说我要回来,请了一上午假出去买的。”

母亲迎出来一边倒茶一边道谢,“大海,这一路麻烦你了。”

“春嫂客气啥,这不叫事儿,我爸妈也多亏你们平时帮衬。”大海叔笑着说道。“对了嫂子,富哥还托我捎了300块钱回来,我们这个月还没发工资,这是他平时攒下来的。”大海叔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富哥有多节省,上个月我们连续二十多天加班,人又累天气又热,他都舍不得买瓶啤酒喝。食堂的肉菜倒是不错,就是贵,他也舍不得吃。这个月我们有好几个请假的,富哥他们又得加班了。”

大海叔走了后,母亲打开了包裹。

父亲几乎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还给我买了几本书。书的扉页上父亲写着:女儿,爱拼才会赢。我想起大海叔说的话,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唯有这样才不枉费父亲的教诲。

1993年,父亲在车间干活时被一块钢板砸中。因为年轻,身手还算敏捷,虽躲开要害部位,腰却还是受了伤。因为检查没伤着骨头父亲就没当回事,也舍不得花钱没有好好休养,落下了后遗症,现在年岁大了,每逢阴雨天腰就疼得站不起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在车间流水线干活中,父亲意识到若是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必然会被日新月异的社会淘汰。所以他决定拼一拼,于是打工之余,他开始了自学电工之路。别人花前月下喝酒打牌,他挑灯夜战埋头苦读。墨水用了一瓶又一瓶,笔记记了一本又一本。遇到不懂的地方虚心向老师傅求教,最终考到了电工技工证书;由于父亲的虚心好学也熟练掌握了机床磨床。

随后不久,父亲离开了广东去了福建。在福建因为父亲以前的机床磨床行业工资不高,所以他又挑战了模具行业。从最基础的绘图开始,看了大量书籍,又学习了模具机器的检修、改装等。

然而,人生无常,明天和意外你不知哪一个会先到来。

1996年,在一次机械故障检修中因别的工人操作失误,导致父亲的右手粉碎性骨折。因为孤身在外无人照顾,出院后母亲把父亲接回了家调养。

那些日子,父亲很沉默,情绪也很低落。直到期中考试我把得了双百的试卷和奖品拿给父亲后,他终于有了笑容,然而笑着笑着他就哽咽了。我一看慌了,忙问:“爸爸,是不是手很疼?”他摸摸我的头说道:“爸爸不疼,闺女,爸爸是高兴,就算没有这只手,爸爸也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我忍住眼泪坚定地点头:“爸爸,你一定会好起来,因为你是世上最好最棒的爸爸”。

后来父亲说,手术之后他问了医生,医生说幸亏送医院救治及时,被切断的手指没有坏死,虽然接上了但整只手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最好的结果就是半残废——手看起来是完整的。

从那天开始,父亲的状态一天天好转,那个我熟悉的父亲又回来了。只是即便精心调养了三个月,父亲的右手五根手指只有一根可以稍微活动,其余四根都是弯曲的,不能自由伸展。

然而,就算遭遇了这样的磨难,父亲也没有向生活屈膝,向命运低头。父亲就是用他的残破之手,用他的病痛之躯闯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空。他用行动告诉我们,爱拼才会赢。

1999年,我们离开了“外面下着大雨屋里下着小雨的”破房子,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家。尽管家里又添了新债,尽管家里依旧不富裕,但父亲仍旧特别开心,因为他觉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生活还是充满了希望。

因为父亲的拼劲儿,我们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妹妹大学毕业后,因为少了后顾之忧,父亲终于从公司辞职自己出来单枪匹马闯江湖。凭着过硬的技术,父亲做出来的活儿既美观质量又好,而且他平时待人真诚守信,口碑极好,加上打工十多年积累的客户,生意蒸蒸日上。

由于业务的增多,父亲更辛苦了。父亲每天骑着跟随他多年的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在各个工厂和客户之间奔波,有时错过吃饭,更多的是赶上刮风下雨浑身湿透一身泥泞。但父亲说:“虽然仍是赚的辛苦钱,但再也不用受人管制、看人脸色,可以自己自由选择、支配时间了。”

二十年过去,我家早就从破房变成了四层的楼房,为了出行方便,父亲50岁那年毅然地考了驾照,有了属于自己的车。

我对父亲说:“爸爸,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了。”

然而父亲却说:“我算不上成功,对我来说,我更坚信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父亲那么顶天立地的一个人,受过贫穷,受过嘲笑,受过病痛,但这些都没有压倒他,因为他说:“父母把我养大,我要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爱人在我穷苦病痛之时不离不弃,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女儿长大,我更要做她们的坚实后盾。”

生活之所以耀眼,是因为磨难与辉煌同在。父亲老了,但他这一生,说出来的话、承诺过的事一句句一件件都做到了。对父母,他竭尽所能,有求必应;对妻子,他倾尽所爱,给她幸福;对女儿,他倾己之力,爱若珍宝。因着他,我们长成了自己最好的样子,同时坚信并努力做到他常说的话:爱拼才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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