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弘,
来自鱼国的一个传奇。
6月9日上午,
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
隋代虞弘墓发掘领队张庆捷先生
来到山西博物院,
为观众直播解读虞弘墓石椁的精美图像,
讲述北朝时期山西空前规模的民族大融合,
以及频繁多元的中西文化交流。
本次直播,
由山西博物院、山西出版传媒集团三晋出版社
山西晚报.文博山西联合举办。
山西博物院微博、微信公众号,
山西晚报微博、百度直播等多家平台,
同时进行直播。
本次直播采用了新颖的形式,
即“专家解读+文物展示”,
总观看量近130万人次。
▲直播现场
各平台直播盛况
观众反馈 好评如潮
现将直播视频,
特别剪辑成26个片段,
并配以文字,
分上、下两篇推出,
便于您更好地浏览回顾。
今天推出上篇——
解读 虞弘墓
▲识别上方二维码,可回看直播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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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掘历程回忆
▲在虞弘墓发掘的过程中,
张庆捷先生称有三件特别难忘的事情。
第一,最难忘的就是第一眼看到虞弘墓石椁——这是波斯的东西啊,波斯的东西怎么跑太原来了。另外就是它精美的雕刻,首先是有画工把画稿先画上去,然后进行雕刻,雕刻完要上彩,上完彩要贴金。
当时刚出土的时候颜色比现在要鲜艳得多,包括那些贴金的东西,金光闪闪,我们被它这种精致所震撼。再仔细看它的内容,很多是全新的,在我们汉族的传统墓葬壁画中都没有,这也是非常震撼的。
第二,1999年7月20日上午,虞弘墓志出土。这一出现令大家非常高兴。墓志第一行就是“虞弘,字莫潘,鱼国尉纥□城人也”,说明他来自鱼国。史书上没有记载这个鱼国,但毕竟在历史上它是存在过的。有了图像,又有了准确的记载,而且有他的下葬年月,隋代开皇十二年,确定这是隋代的墓葬。
第三,是当时参加发掘和保护的那些干部、群众的热情。当时是7月底,正是我们常说的七月流火,最热的时候,为了保护它,外面搭着帐篷,当时帐篷不是太好,密不透风,外边本来就骄阳似火热得不行,进了里面就气都喘不过来,又闷又热。在干部、群众和考古队员齐心协力的保护和工作下,这个墓葬得以比较完整地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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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弘墓重大学术和艺术价值
(主持人语)
由于它重要的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虞弘墓被评为了1999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以及“20世纪百项考古大发现”。当时张庆捷老师参与了虞弘墓的发掘工作之后,还参与了它的研究工作。
关于虞弘墓的发掘报告是他一手主持、编纂出来的。这些学术资料的发表,也为虞弘墓的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和扩散,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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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弘墓石堂图像分析标准
“出行图1”讲解
我们当时对虞弘墓画面进行分析,设定了几个标准。第一个是它有哪些题材,它有哪些图像内容。第二个是它有什么文化和宗教的含义。第三个它代表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有哪些。第四个它的民族构成和它在中国历史上丝绸之路上的影响。
虞弘墓石椁是个歇山顶式的殿堂式石椁,上面有个顶子,全高是2.19米。分上中下三部分:顶子、墙壁、基座。
石椁主体由9块大石板围合而成,石板上的精美彩绘浮雕构成第一部分图像。第二部分图像,现在在九块石板背面,也就是石椁里面,我们无法看到,是7组简单的线描图。在石椁底座上也有浮雕彩绘,构成第三部分图像。今天我们重点讲解的是第一部分、第三部分的图像。
第一部分的第一幅画面,是一幅出行图。有人牵着马准备要出发,这是上半部的画面内容。下半部有个小的画面,前半部雕刻的是马首和马身,后半部不是马尾,也没有后腿,而是鱼的尾巴。这也是当时他们民族的一种马和鱼的结合,而且马还带有双翅,可以飞翔。
根据这么一幅画面看,前面还有几只小狗,计划要出行,展示的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出行场面。这是第一幅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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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驼杀狮浮雕
酿制葡萄酒图
这幅图画是一个人骑着骆驼,正和两个狮子在搏斗。骆驼咬住了一头狮子,而另一头狮子直接扑向了骑者,骑者手里张弓搭箭,正在射向那头狮子。这幅画面想说明他们这个民族是非常勇敢、勇猛的,面对两头狮子都毫不畏惧。这个骆驼是个单峰骆驼,不是咱们常见的双峰骆驼。奔跑起来比双峰骆驼快。
下一幅是在酿制葡萄酒。在葡萄熟了之后,要把葡萄全部采摘回来,放在一个大的容器里边,我们现在见到这些容器有圆形的,方形的、犄角型,也有长方形的,好多人在容器上边跳舞。
马可波罗的中国游记里,其中一个版本写到,他在太原见到了中国最大的葡萄酒厂,说这里的酒要行销全国。当然客观地考察下来,他(说的)稍微有点不太真实,因为他的经历和阅历毕竟是有限的,他认为大,还有更大的。太原的葡萄酒从唐代开始是非常有名的,并州的葡萄酒本身就是贡品。无论运城也好,太原也好,都有许多关于酒的诗歌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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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象杀狮浮雕
这一幅是一个人骑着象,在和三头狮子搏斗。一头狮子从后头扑向了骑者,骑者手拿宝剑,回身砍向他。同时,又有一头狮子从下面往上扑上来,这时候这个狗过来把它拦住了。
在他正前方,靠上的位置,可以看到一个狮子头,狮子从正面也扑了上来,而且扑得很高,这时候,他所骑的象把象鼻子扬起来,挡住了狮子。所以无论是主人,还是骑的象,还是带的狗,都在和三头狮子搏斗。这是狮子最多的画面,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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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饮乐舞浮雕
这是在虞弘墓中朝里的画面,就是正壁,中间这块面积最大,内容也最丰富。画面里的房子是毡帐,屋内有榻。这上面是墓主人夫妻,这幅画的中心人物,他们前面还有侍者,有舞者。
一个男性在一个圆毡上正跳着舞,他跳的是胡腾舞。这里摆了个硕大的酒壶。把葡萄酒杯一扔,开始跳舞,东一下西一下,好像是醉态,实际上在保持很好的舞蹈节奏,平衡感很好,所以这应该是胡腾舞。
也有少数学者说这是不是胡旋舞,但我认为这是胡腾舞。胡旋舞是以女性为主。顾名思义,一个叫“胡腾”,这个“腾”是力量型的,表示男性的力量;“旋”表示的是女性的柔软,因为它以旋转为主,女性轻灵,旋转起来非常好看。
所以你读这个胡腾舞时,跳、跃、蹲,还有下蹲的动作,然后再跳起来;而读这个胡旋舞时,全是千转万转、千匝万周,等等,全部表示的都是旋转,而且它也没酒。但不管是哪种舞蹈,至少说明在隋唐时期这种(胡人)舞蹈已经在中国流传。
下面这个小画面,可以看到两个狮子和两个武士在搏斗,两个武士没有骑马,是步行的武士。特别是两个狮子把两个武士的头全部吞进了嘴里,但武士没有一个倒下的,武士手里拿着两支剑,其中一支剑已经穿透了狮子的身体,要穿透那么大的狮子需要多大的力量,说明这些武士也是非常勇敢、有力的。而这些小犬都上来扑这些狮子,也是表示他们本民族的战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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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驼猎狮浮雕
我们再看这幅,骑着骆驼的是突厥人,留着长长的头发。粟特人是短发,这在咱们史书中都明确记载。但是后来我看了几个图像,西安安伽墓,来自安国,史君墓,来自史国,都在粟特地区,都是短发,但短发的浓密和长短还略有区别。
安伽墓的粟特人头发是又浓又长,鱼国粟特人的头发就正好。在现在发现的大多数粟特人的石椁中都有突厥人的形象,这是因为突厥人和粟特人的关系不一般,他们有互相联姻的关系。
另外当时突厥在西北占有很大的地盘,粟特人要经商、要路过西北、要出使中国,往往离不开突厥人的保护,同时突厥人要收税,增加财政收入。这个图像也是表示突厥人也很勇敢,和两个狮子在搏斗,前面这个狮子已经扑上来咬住了骆驼的脖子,后面这个狮子还想从后面把主人扑下来,主人先把后边这个主要威胁消灭掉了,狗又冲向了这头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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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旅浮雕
行旅休憩浮雕
而这幅图表示他们在旅途中间,换上了帝王式的服装,坐在高凳上,腿翘起来,而且他们的发饰和胡须非常整齐,一看就是修剪过的。所以它表示是非常悠闲、非常美好的生活景象。
他骑着马,路过一个地方,手里还端着酒杯,旁边有人给他送上来很好的果实,供他享受。他的这种王冠、花边裤和上面的服装,在波斯的帝王狩猎盘上、帝王石刻上,都有。
他表示的是中亚的国王,是仿波斯。真正的波斯王,他的裤子不仅边上有花边,裤脚上下边也有花边,一直要盖住鞋;而中亚的王的特点,是把裤脚塞进鞋子里面了。这个图像我们一度认为是波斯的东西,但是后来有个俄国的考古学家马尔沙克,2002年的时候来咱们山西考察。他指出来的,这个看着是波斯的,实际是中亚的,它有中亚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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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图2
第二、三部分图像
这幅图在墓门的两侧。单纯就画面来看,它也是表示出行,也骑着马,后面有侍者跟着,而且穿着要更华丽一些。但就是从他穿着更华丽来看,这种帝王式的服装,有人举着阳伞。好像他走了一个轮回。
前四幅画像表示他和本民族的一些日常生活的场景和经历,后四幅画像完全是帝王式的装扮,表示他走向了另一种生活的境界。所以前后各有四幅,表示两个阶段、两个境界。
第二部分图像因为在里面,我们看不着,是墨绘侍者图。这个墨绘图很重要,看见很简单,就用毛笔画了几个人,都是侍者,有的端着食物,有的端着器皿。珍贵之处在于是粟特人画的。
第三部分图像是椁座的这些画面。这些画面内容有的雷同,但具体形象各不一样。好比上边六个壁龛,都表示跟音乐有关,但是一个一个拿着的乐器都不一样。这表示这个民族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喜欢乐器,喜欢这种场合。
最主要的是中间下面这幅。中间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两旁是两个祭司,上半部是人身,下半部是鹰腿。鹫,鹰的一种,爪子锋利,正和他民族宣扬的勇敢相一致。
中间圣火坛,是祆教的标志。这个圣火坛,很多地方都有表现,比如波斯银币上都有圣火坛。通过这个我们知道他们信奉的宗教就是祆教,中国老百姓称为拜火教。
另外,旁边还有几幅小图,下面这两扇空门,空门中雕刻着两个浓密胡须的人,非常悠闲地坐在这,中间摆着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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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与信仰有关系
还是与美感有关系
(观众提问)
从发现这座墓葬到研究开这批图像,这个问题到现在一直无解。有的有头光,有的没有。头光在我们中国传统的认识中,菩萨有头光,佛像有头光,具有神的属性,应该是只有神才能有这个。
但在这个图像上,就颠覆了我们以往的认知。对头光这个问题,就始终没有敢下结论,究竟他是神还不是神。他的美术或多或少受到中国的影响,好比大家都熟悉的徐显秀墓,中间的墓主人两旁都是侍者,并没有神的使者来接应,等等。所以这个问题,暂时还不能给出准确的回答。但大家可以把这个问题留下,以后作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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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椁底座图像
这是底座壁画的又一半,这个表示他日常生活内容。画面上有粟特人,有突厥人,突厥人没有头光,两个粟特人有头光。这表示他们的狩猎场面,这些是他们狩猎的小动物,有鹿有羊。
但真正重要的椁座画面是后边这部分。后边这部分不太明显,它没有雕刻,直接在汉白玉石上绘制了画面。画家是粟特人,是粟特画家绘制的。我们好多人可能看过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历代名画记》里记了好多来自粟特的画家,但他们的画,在唐代还能看到,可能在宋代也能看到一些,现在传世的就极为极为罕见。
主讲人简介
张庆捷,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敦煌研究院丝路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主要从事汉唐考古学研究,主持发掘隋代虞弘墓、云冈石窟窟顶寺庙遗址等重大考古项目。代表著作有《走向大唐——山西北朝文明源流》《解读虞弘墓——北朝定居中国的粟特人》《4~6世纪的北中国与欧亚大陆》等,发表论文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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