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芸一大早扛着一袋子柿饼回了娘家，把她妈吓一跳，说不年不节的，咋突然回来了？
二芸说金柱跟人出去打个短工，她在家没事，回来住几天。
金柱是二芸老公，俩人结婚还不到一年。
二芸妈撇嘴，是嘴馋了吧？
二芸嘿嘿笑。
金柱家穷，平时连顿好饭都吃不上。可她跟金柱是初中同学，老早就情投意合了。金柱生得俊秀，对她知冷知热，跟着金柱，穷点儿她也乐意。
再说，娘家其实也没啥好吃的。
农村的日子也就那样，就算不穷，也没有天天吃肉的。
另外也是挣钱太不易了。比如二芸她哥，虽然每月能寄好几千块钱回来，她嫂子翠芬在家里啥活儿不用干，可两口子常年分居，也没啥好的。
二芸才不会让金柱一走半年，顶多打个短工，出去十天半个月的，二芸夜里还做春梦，身子空落落的。
钱是好。但二芸觉得，年纪轻轻的两口子每晚能睡一起，热热闹闹的，也很重要。
所以，二芸半点儿也不羡慕嫂子翠芬。
中午二芸妈还是给闺女做了顿肉丝面，肉不少。
二芸吃完还剩了些肉，二芸说，给我嫂子送去吧，她指定没吃饭呢。
这倒是。平时翠芬没事，起得晚，一天也就两顿饭。
但二芸妈没应口，说你就别往她跟前凑了，她又不待见你。
二芸又笑。嫂子翠芬是不待见她，一是姑嫂关系本来就有点天敌的意思，另外，当初翠芬是想让二芸嫁给自己表哥。
那表哥开个饭馆，要是二芸嫁过去，她跟男人可以合个股，能多赚点。
但二芸非嫁给自己的穷鬼同学，还跟翠芬翻了脸，狠吵过一架。
二芸出嫁的时候，翠芬看牢男人，没多给二芸一分钱。
翠芬觉得二芸傻缺又累赘，白废了一副好相貌。连二芸结婚后回门都没见她。
关系闹得挺僵。
所以二芸妈说，你就别热脸去贴冷屁股了，没意思。
二芸说妈看你说的，她不待见我是她的事儿，我这回来了不过去坐坐，没准日后落把柄呢。
二芸妈懒得再吭声，说随你。
二芸就装了一塑料袋柿饼，去了村东头自己嫂子翠芬家。
柿饼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是二芸自己摘了柿子晒的。
二芸婆家在山里，漫山遍野的柿子树。
2
翠芬家院门关着，但没上锁。翠芬应该在家。
结果二芸喊了半天没人应，干脆推了院门径直进来了。
进到堂屋，二芸没看到翠芬，却听到隔间的卧房传来哼哼的呻吟。
二芸把柿子往茶几上一放就窜到卧房，一眼看到翠芬哎呦哎呦地蜷在床上，脸色苍白，大冷的天一脑门汗。都没留意到二芸进去。
二芸喊了声嫂子，翠芬一抬头，也吓一跳，脸一下更白了。
身子动了动，想坐起来，却没能坐起来，皱着眉头有点艰难地说，你，你咋来了？
二芸赶紧过去扶了翠芬一把，说嫂子你这是咋了？病了吗？脸色这么吓人。
翠芬又哎呦了一声，说我……来例假了，疼得要命，哎呦疼死我了。
二芸说咋能疼成这样？去医院看看吧！
说着，二芸试图扶翠芬起来。
却没能扶起来，翠芬整个身子都沉沉瘫着，翠芬本来就比二芸高大，又有些胖。
二芸着急起来，说嫂子你等着，我骑车去镇上找个大夫来。
翠芬忍着疼抓住二芸，说不用，不用二芸。
二芸说那怎么行？看你疼这么厉害，会出事儿的。我先让妈来陪着你。
边说边要往外走。
翠芬也急了，鼓起劲吼了一嗓子，真不用！二芸你哪儿都别去，你去给我倒杯红糖水来。
二芸犹豫，这能行吗？
翠芬说真没事二芸，我想喝点水。
二芸只好去冰箱里扒拉出半袋红糖，倒了一杯浓浓的糖水端给了翠芬。
翠芬忍着不哎呦了，龇牙咧嘴地喝了几口，糖水热，翠芬脑门儿的发丝都冒出了热气。
二芸在后面扶着翠芬，二芸说嫂子你咋来个例假跟生个娃似的，上次你生我侄子也没疼成这样啊。
翠芬闭着眼睛出了口气，半死不活地说，谁知道咋回事儿了。
二芸说这幸好我来了碰上，不然你真有个好歹，我哥又回不来，还真挺险的。
翠芬说哪有那么严重，一会儿就好了。
3
但过了好几个一会儿，翠芬也没好起来。
中间二芸给翠芬弄了热水袋，又去做了碗热乎乎的挂面。
翠芬勉强吃了两口，没一会儿吐了。
例假也来势凶猛，透了翠芬一裤子一床。
二芸费了好大劲才帮翠芬换了衣服。
后来二芸摸着翠芬额头烫手。
这次二芸不敢耽搁了，把体温表给翠芬瞅了瞅说，不行，必须得去医院。
翠芬也有点害怕了，说咋去啊？
二芸说我去骑爸的电动三轮车，七八里地，一会儿就到了。
二芸朝外走的时候，翠芬在喊了她一嗓子，二芸。
二芸回过头。
翠芬说，别跟妈说了，省得她担心，就说，咱俩去镇上买东西。
片刻，二芸说，行吧。
二芸到家跟她妈也没多说，跨上她爸的电动三轮车就走。
呼就窜到了她嫂子家，铺了被子，把翠芬半扶半抱地弄到车上，直奔镇子而去。
到了镇医院，大夫问啥情况？二芸说，来那玩意儿疼的，疼发烧了。
大夫瞅了二芸一眼，说让病人自己说，没听说来例假能疼发烧的。
翠芬扯扯二芸的袖子，说二芸你再去门口店里买两包卫生巾去，我跟大夫说。
二芸一愣神，对啊咋忘带那玩意儿了。
拔腿朝外走。
看着二芸出去，翠芬舒缓口气。
二芸回来时，大夫已经把单子开好，去看别的病人了。
翠芬跟二芸说，得住个三五天，输几天液，先去交费吧。
二芸吓一跳，说啥情况啊还要住院。
翠芬把单子和钱包一股脑塞给二芸，说你先交钱去。
二芸哦了一声，接过来缴费办了住院手续，把翠芬扶到病房，很快护士来给输了液。
翠芬才跟二芸说，发烧跟大姨妈赶一块儿了，要打几天消炎针。
二芸说那这几天我陪你，刚好我也没事。
翠芬说，不用不用，下次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呆会儿回去。
二芸说，那咋成，要不我让我妈过来。
翠芬赶紧说，别，那就还是麻烦你吧，咱妈年纪大了，不敢让她操心。
二芸说，也是，老人还话多，问东问西的，哆嗦。
说着二芸就拿出手机，要给她妈打电话说一声。
翠芬一把拦住了，自己给婆婆拨了电话，说跟二芸在镇上不知道吃啥吃坏了肚子，得了肠炎，要在镇医院打两天针……
翠芬说，妈，真不是啥大事儿，二芸在这儿陪我就行，没准明天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后，二芸说嫂子你可真有心，难怪妈说你孝顺，让我跟你学着点儿。
翠芬就嗨了一声，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二芸说别管旁人了，你赶紧躺下歇着吧。
二芸伸手扶翠芬躺下，给她揶好被子，说我出去买点吃的。
翠芬说拿着我钱包，不能让你花钱。
二芸就笑起来，说嫂子我都没带钱包，这两天你指定得管我饭吃。
翠芬说这话说的。
大概是输液的作用，翠芬的气色缓了些。
4
二芸出去有俩小时才回来，买了一堆东西，还端了个煲汤的大砂锅。
二芸把砂锅放病床边儿的床头柜上，打开盖，浓浓的鸡汤味儿飘了出来。
还是乌鸡汤。
翠芬愣了半天，说咋还去弄这了？
二芸有点得意地说，我刚刚去问大夫了，你这情况吃点啥好，大夫交代的。
翠芬却有点慌，说大夫咋、咋说的？
二芸说，当然是让我弄点有营养的，排骨啦，鸡汤啦，我一想你不那个嘛，干脆，就去弄了锅乌鸡汤，里面放好多红枣枸杞呢。
说着，二芸给翠芬盛了一碗出来，说趁热喝。
翠芬依旧有些木呆呆地，半天才接过来。
二芸说嫂子你多喝点儿，里面的红枣枸杞，都是我专门去宏达超市买的呢。
翠芬手一抖，热汤泼出来几滴，滴到手背上，烫得她哎呦一声，手又抖起来。
二芸赶忙把汤碗接到了手里，说嫂子你慢点，热着呢。
拿了毛巾还翠芬擦手。
翠芬把毛巾盖在手上，说真是没用了，手上一点儿劲都没有。
二芸说那就我端着你喝。
就这么，二芸端着，翠芬喝了两碗乌鸡汤，剩下的，都进了二芸的肚子，二芸边喝边说，真不错。
然后那天晚上，二芸租了张折叠床，就躺翠芬旁边睡了。
俩人倒是很晚也没睡着，同病房还有个要生孩子的女人，闹腾了大半夜，吵吵的。
后来翠芬就跟二芸聊了会儿天。
翠芬没提以前的事儿，问了问金柱好不好，二芸婆家的柿子，什么时候要孩子……
二芸说孩子倒是不急，现在金柱着急的是他想在村子弄个小加工厂，专门加工柿饼，回头开个网店。
二芸说金柱电脑都买了，还注册了个品牌。
翠芬说读过书就不一样哈，金柱倒是挺有脑子的，不过做买卖有风险，没准就赔了，干脆让金柱出去跟着你哥的建筑队干呗，一个月也有四五千呢。
二芸嘿嘿笑起来，嫂子，我可不想让金柱跑那么远，一年到头见不着人，跟守活寡似的。
翠芬好像突然被什么呛了一下，咳嗽了半天。
二芸说我支持金柱弄个小厂子，嫂子，不如你跟我哥也投点资，到时候盈利了，给你们分红。
翠芬咦了一声。
二芸说你们真不乐意，借点钱给我们也成！
又说这事儿也不急，等你好了再说。大夫叮嘱了让你好好歇着，说至少要歇半个月，刚好这段金柱不在家，我伺候你得了，你就好好躺着，我天天给你炖鸡汤。
翠芬说哪有那么严重，大夫的话就不能当真，我三两天就好了。
说是说，底气却半点不足。
好在要生的女人总算进了产房，病房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翠芬听到二芸扯起了小鼾。
二芸睡着了。
5
输了三天液，翠芬坚持回了家，说感觉已经好多了。
回家后，翠芬催了几次，二芸也不走，坚持还要伺候她几天。
又趁热打铁，跟翠芬再说遍借钱的事儿。二芸说花不了几个钱的，有三四万就够了，地方有了，就是买套小设备。
翠芬叹口气，等你哥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明显是松了口。
二芸说应该的，嫂子，没准我哥一高兴，跟金柱合伙干，以后就不出去了呢。
又说，嫂子你也别让我哥出去了，就让他在家守着你，省得你受这么大的罪他还不知道，刚别说伺候你了。
翠芬沉默片刻，说也是。
二芸说两口子就是得一块儿过日子，分开久了……
二芸慢悠悠瞅了翠芬一眼，是非多。
翠芬的表情一僵，说你哥在外面也挺累，回来，别跟他唠叨我得病的事儿。
二芸说嫂子，我懂。你跟我哥，都不容易。
翠芬的眼神慢慢松缓下来，翠芬说，二芸你一点都不傻。
二芸嘿嘿笑起来。
翠芬没等男人回来，就跟他说了二芸借钱的事儿。
男人吃惊不已，说不是不管二芸的吗。
翠芬说我当时也就是气话，她怎么也是你亲妹子，再说，金柱也有脑子，没准还真能赚钱呢。
男人才懒得多想，翠芬开口，他巴不得。
于是几天后，二芸就在翠芬那里拿到了三万块钱。
二芸坚持给翠芬打了个借条，二芸说，嫂子你放心吧，有这条子，怎么着我都没跑。
翠芬看了二芸一眼，说我放心。
二芸就给金柱打了电话，让他回来去买设备，拿着钱走了。
翠芬看她出了门，幽幽叹了口气。
二芸听到了。
二芸这次回娘家来，其实就是来拿钱的。
确切说，就是来拿着嫂子翠芬的把柄借钱的。
算是巧合吧，几个月前，二芸哥出去不久，金柱在镇上，碰到翠芬跟一个男的一起吃饭。
金柱远远看着，觉得翠芬跟男的关系不太正常。回去跟二芸一说，二芸顿时上了心，她哥不在家，嫂子翠芬守着空房，没准有什么事儿呢。
这么一留心，二芸就查到嫂子跟镇上一个开小超市的男人有染。
小超市叫宏达。
二芸很快摸到了规律，翠芬跟男人，每周在超市幽会一次。
都是在午后，顾客不多的时候。
翠芬一去男人就把超市关门，关个把小时才开。
6
当时二芸第一个念头是揭穿翠芬，把她的烂事告诉爹妈，告诉她哥。
但二芸几乎瞬间就把那个念头打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嫂子每次离开超市都拿着东西，有烟有酒，后来都给了二芸爹。
翠芬偷人的时候，也还惦记着家。
二芸有些不忍心。
二芸更知道她一揭穿，她哥那脾气，能把翠芬剁了，侄子才三岁，真那样，难保不会家破人亡。万万不可以。
但二芸也不会听之任之，她想了好些天，没想出来两全其美的办法。
然后那次她突然发现，翠芬那天在超市只待了一小会儿就出来了，没直接回家，拐去了一家私人诊所。
翠芬离开诊所后，二芸进去套了半天话，从医生嘴里套出来，翠芬买的的堕胎药。
翠芬怀孕了，竟然。
那种药要吃三天，第三天孩子才会打下来。
翠芬不敢自己去医院，干脆自己在家吃药。
二芸意外又震惊，想了一晚上，觉得，这倒是个敲打翠芬的机会。
不仅可以敲打翠芬，并且……金柱是真的等着用钱，她一直没敢回娘家开口，也知道开口也没用，她哥的钱，都在翠芬那里。
二芸突然觉得，这也是她回来借钱的机会。
于是二芸算着时间，在第三天一大早回了娘家。
却没想到翠芬药流的反应那么强烈，最后折腾到医院里。
二芸也就借着翠芬这场住院，借着去宏达超市买东西，借着煲鸡汤，委婉地告诉翠芬，她知道发生的一切，但是，她不会拆穿。
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但二芸也不打算拿这事儿跟翠芬死磕。
翠芬冒着生命危险，一个人偷偷摸摸这样做掉孩子，二芸心软了。
作为小姑，二芸恨翠芬给她哥戴了绿帽子。
但作为女人，二芸觉得，翠芬有她的不容易，换成她二芸，也不一定就不走到那步。
所以，她坚持给翠芬打了借条，让翠芬明白她真的就是借而已。
而且，等金柱的事儿弄起来了，赚了钱，她还是打算拉她哥嫂入个股，分点利润给他们。要是她哥能回来，再不走了，最好。
说到底，这人一辈子拼死拼活的，不就是拼个全家团圆。
长按以下图片，识别，便可打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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