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喜爱：青苔小记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青苔小记

谭喜爱

    在我的记忆中，石板堂老屋周围是四季葱茏的水田，水塘点缀其间。阴湿的江南春季，水雾弥漫，烟花似醉。这时，老家矮小的土屋阶除旁，整日的屋檐水不息，漫漶的泥地上就会长满绿绒绒的青苔 ，走过这“绿地毯”，一不留神，就会摔个四脚朝天。这时，母亲望着湿漉漉的地面，不免叹息：爱伢子，快铺些干煤灰，这地真烦。那时，我们多么渴望屋里能有一块干爽的地方。而对那到处像狗皮膏药似的青苔，一点好感也没有。

水井壁也是青苔的洞天，那游丝在水壁水底油油地招摇，惹得我们好奇，那曼妙的舞姿多轻盈自在，也招来小鱼虾在其间捉迷藏。这绿绒在夏天更野性，在外井里漂洗衣物时，竟汩汩而出，浮在水面，进而缠衣拽手，又让人不免生出几分嗔怒。    

其实，山野里的青苔最逗爱，有的缠住大树，像粘人的小可爱，绿得诗意盎然。而那种贴着石块的，像家里的绿沙发，坐上去更有情趣，特别是冬季，似乎感觉其暖暖然从腚部升腾，漫过周身。这时，斜依树荫，端坐绿石礅，看看书，吹吹叶笛，甚或闭目打坐，都是蛮惬意的享受。    

对于长在大山里的这些小精灵，他们恣肆铺陈着冬春的诗情画意，把大地打扮得分外妖娆。如此空旷的“地衣”，能御寒，能蓄水，能制造绿意融融的意象。多好！小时候，父辈们是无心欣赏这大地之画。他们更关心的是春播的秧田稻种能否度过倒春寒。生产队里穷 ，一时买不起薄膜盖秧，不知谁忽然灵光乍现，这山上不是有现成的绿绒绒的青苔么，她们可用来给稻种覆盖保暖，岂不美哉！    

于是，新年刚过，正月初头，刚拜完年的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生产队长的父亲吹起哨子吩咐：社员们，趁着刚开春晴好，上麦子山岭上扒青苔，一箩记二分工。我们这些小屁孩紧跟大人，挑箩背筐，握铲捻碗，就浩浩荡荡上山扒青苔去了。我们一到树荫下，抢着刨起属于自己的那片“绿地毯”。一丝丝，一篷篷，堆满竹筛，盛满箩筐。再一担担挑回家，等着记分员记上工分。   

 这扒青苔的日子好像有那么几回。后来，“蒸汽育秧”，薄膜覆盖。再后来，大家种一季稻，清明后才播稻种，日子也越来越暖和，再也不必扒青苔盖秧。    如今，乡下人早住上干爽明净的大厦，屋前屋后难觅青苔踪迹。这小小的不起眼的绿，像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虽纤弱如微尘，也不管人们喜欢或厌恶，却从不自卑，只要有那么一点点水分，一点点栖身之所。即便阳光不光顾，仍能活出潇洒的自我，无论乡村，还是城市的每个旮旯。      

清代学者袁牧有诗“苔花如小米，也学牡丹开”，正是这种努力讨生活，不甘沉沦的卑微者的生动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