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红英：一帘冬雨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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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钟石山 　主编 唐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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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冬雨入梦来

罗红英

夜，早已闭上了黑色的眼睛。唯有路灯还用力亮着，是夏天的萤火虫迷了路？还是天上那几颗最多情的星星悄悄下到凡间？

风，陪着雨醒了。雨，陪着我醒了。

有声音轻轻响起，似夜色，在咀嚼着辽阔的孤独。又分明，像妈妈温软的唤儿声。那声音，接近着母女彼此的心跳。我向黑暗伸出手，似乎摸到了母亲脉搏的律动。

这夜呀，越来越深，适合用几两思念，喂饱饥饿的失眠，用以激活已黑屏的记忆。

掰着指头一算，都九年整了。九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也可以遗忘很多事情。唯一不变的，是母亲的逝去，哪怕再花一个九年，也无法挽回。我不知道，自己是离母亲更远了，还是离她更近了。我固执地认为，母亲只是暂别，嫁到阴国去了，她时常穿过我的梦境回娘家。因为地上地下，本属同一个世界。

我不明白，最后那十四个月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

作为一个被胃癌纠缠的人，不管进食什么，都将接受痛苦的折磨；不吃，胃酸更会生生地把胃消化掉。一块钱一百粒去痛片，我总共花了五块钱。当最后一瓶只剩下十几粒时，她终于彻底让自己浪费了一回。那么廉价的药，如何能够止住病菌一寸一寸噬咬肌肉的痛呢？可同院子的人从未听见她喊过一声“哎哟”，她竟将痛也强硬地吞了下去。唯有父亲听到母亲喊过一声，这一声音量很大，足以撕心裂肺，那是母亲在跟人间告别时，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或许，也是对自己漫长而又短暂一生的沉重总结吧。

怎能忘记！九年前的那个冬天，堂婶给母亲更衣时，她那么乖巧地躺在冰凉的门板上，不再说一声冷。我想起了那次带她去县医院检查身体，她无助地站在机器后面，像个罚站的小学生，当时我的鼻子不由一酸。我多么想牵住她的手，就如小时候她常牵住我的手一样。寿衣穿在母亲身上松松垮垮，这应该是她穿过的最肥大的衣服，那么爱美的她，怎么也会乐意呢？我握紧她的手，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仅有一层皮，包着骨头，全身都一样。曾经那么饱满的肌肉与强大的力量，能够对付一切繁琐的事务与生活的磨难，却被可恨的癌细胞吃得干干净净，才一年多的时间呀。大家都去忙了，我一个人守着母亲。坐在木门槛上，我嚎啕大哭，就像小时候去赶集，人太多，把我和母亲挤散了，我以为只有用最大的哭声，才能将恐惧赶走。可这一次，我是彻底将母亲弄丟，成了没妈的孩子。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推心置腹，可她已经抛弃我，已经不要我与这个凉薄的世界，竟然如此决绝。以后回家，我向何处喊娘啊？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打湿枕巾。就让这有温度的泪雨，和着窗外的冷雨，一起慢慢渗进梦里，尽情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