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卧薪尝胆
齐过苦日子
刘金廷
一九五九年中苏关系破裂，苏联终止对华援助，全部撤回在华专家一千三百九十人，终止派遣专家九百名，撕毁三百四十三个专家项目，废除二百五十七个科技合作项目。援建的三百零四个项目，尚有二百零一个项目正在建设中被迫停建，给我国经济建设造成重大损失。国内左倾思想漫延，急躁冒进，刮起了“五风”，加上自然灾害，农业大幅度减产，造成国民经济严重困难。党的八届七中全会上，党中央和毛主席指出，不能搞高指标，天天上涨。五九年要搞“马鞍形”。会议调低了工业的主要计划指标，压缩基建项目和基建投资三分之一。在内外交困的形势下，五九年冬，党中央向全体共产党员发出公开信，号召全党同心同德，卧薪尝胆，准备过苦日子，勒紧裤带，渡过难关。各级党组织和全体共产党员积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向春秋时代的越王勾践学习，刻苦自励，战胜苏联给我们造成的困难，克服国内左倾路线造成的困难，振兴我们的国家。
毛荷殿公社没有外来影响，也没有自然灾害的威胁，纯属刮“五风”造成农业严重减产。粮食减产下表一目了然。
年份
耕地（亩）
粮食
总产
(万斤)
平均亩产
(斤)
比上年增减%
统购
粮食
(万元)
统销
粮食
(万斤)
口粮
(万斤)
人数
人平口粮(斤)
合计
田
土
1958
34920
24700
10220
1477
423
+5
51.1
175.4
1601.3
34350
466
1959
34920
24700
10220
1177.1
365
-20
51.1
175.4
1301.4
34870
373
1960
34920
24700
10220
1028.5
291
-12.6
51.1
175.4
1152.8
35400
326
一九六O年农民口粮每人每天只有六两大米。非农业人口商品粮供应标准由每人每月三十斤大米降到二十一斤。经济作物和蔬菜减产幅度更大。生猪饲养量一九五八年二万六千五百头，五九年降到一万二千五百头，六O年又降到二千五百头。家禽饲养量的降幅比生猪还要大。每人每天仅二两米的饭，少有蔬菜和肉蛋补充，苦日子真的来临了，一九六O年闹出了大饥荒。
公社党委认真贯彻上级指示，发动广大干部群众总结经验教训，团结一致，奋发图强，闯过难关。多种蔬菜，找代食品，推广双蒸饭，饱一时之腹，维持生命，保存体力，发展生产，恢复元气。
公社的全体干部都深入到小队公共食堂，帮助社员解决实际问题。我被安排在公社机关附近的新中大队双桂中队敦睦堂小队工作。六O年农历正月中旬入队，同队长商量，兵分两路，大部分劳动力积肥备耕，小部分人上山找代食品。我带领十多个社员到懒冲泥口凹山上挖土茯苓，五天功夫挖了六百多斤。土茯苓淀粉多，味甘有香气，营养好，每人每餐二两米双蒸饭，加二两土茯苓。可能土茯苓不好消化，我三天未解大便了。那夜晚腹胀厉害，与我同床睡的罗右生（大队派去的食堂监督员）见我痛苦难忍，想了个办法，解大便时，用一个筷子蘸肥皂水润滑肛门，连续几次后，施劲屙了出来，解除了痛苦。有些社员也出现便秘的情况，我给他们介绍这个办法，用了的个个都灵。呷了土茯苓，大家的肚子饱了一些。
当地的土茯苓挖光了，又往大云山挖蕨根。蕨根淀粉多，营养价值高，是改善生活的好东西。早春的一个阴天，我同二十多个社员趁早往大云山出发，中午到了大云山牛栏场，找个院子安顿下来，我刚落座，感到心里恍忽，四肢无力，通身瘫软，眼看房屋在倾斜幌动，一瞬间，一片黑暗，晕倒了。大家见状，慌了手脚。炊事员曾××说：“这是缺营养的病”。她手脚麻利，很快弄来盐开水，给我喝了一饭碗，须臾，醒过来了。中饭后同社员们一道上山挖蕨根。放火烧了干枯的蕨苗就动手挖掘。那里土壤肥沃，蕨根又粗又壮。第二天开始，大部分人继续上山挖，几个人在屋里加工淀粉。十天时间获得了两百多斤蕨根粉，又能缓解一段饥荒。
清明时节到了，抓紧种蔬菜。凡房前屋后空坪隙地、路边、圳边、田边能种菜的地方都种上，多发苋菜、白菜、萝卜菜等速生苏菜，个月左右就能食用，争取“苏菜贴饭半”。
在党委的领导下，全体干部、党员转变了作风，深入实际，努力工作，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社会上还是发生了许多问题。
饿殍噩耗频传。在过苦日子的岁月里，一些纯朴老实的农民，光吃着食堂供应那一点食物，常常饥饿，生命难以维持，有的活活饿死。云龙在邵东二中读书看到一个烧水的工友饿死在炉灶边。我在公社经常听到有人报忧。某队几天死了几个，某队一日死了几个，劳动力外出修水库、炼铁，在家的人老的老，病的病，灵柩抬不出，大队调人才抬出去。这样的噩耗听起来实在痛心！过苦日子究竟饿死了多少人？没有统计过。年终人口统计，六O年的死亡率，超出解放后最高年份的一倍。
饥汉外出抢食。历来只有穷人讨米要饭，很少有人抢食。过苦日子期间传闻：有人到食堂、店铺、摊位抢食，讲得活形活现，我不以为信。有一次在县里开会，中餐后，我同俞丕明上街看看，到胜利街见一个食摊上有糖糟粑粑出卖，两角钱一个，我们各买两个，刚接过装粑粑的碟子，一个青年人从我身边一把手将两个粑粑抓去就往口里塞。另一个青年对着俞丕明的粑粑吐一口唾液，然后拿去两个粑粑走开了。我同俞丕明望着离去的那两个青年叹道：“他们比我们饿得更厉害，让他们吃吧！”在这事实面前，饥汉抢食的传说我相信了。
饥荒产生饿病。社员们长期食不饱腹，营养欠缺，抵抗力弱的人患上了水肿病和妇科病，每个食堂同时患病的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水肿病通身浮肿，肤色苍白，关节僵硬，四肢无力，口馋贪吃。妇科病是子宫下垂和月经不调，影响生育。医生说这样的病是饿出来的，只要加强营养，注重休息，不必服药，能够康复。六O年春，党和政府发现这种情况，及时采取措施治疗。毛荷殿公社在白鹿廷公祠办起一家疗养院，用木料架起能容纳一百余人的通铺床位，安排几个医生护士，医治两种病人。病人进院，适当改善生活，每人每天一斤米。少量猪肉、豆腐和苏菜，每餐三菜一汤。水肿病人服用糯米、麦麸、白糖制成的消肿膏半斤。一般住二三十天康复出院。妇科病人不服消肿膏，另服治妇科病的药，住十天半月，带药回去治。就这样出院一批补充一批，先后治疗近两千人次。还有些病人没有机会疗养，只好待在家里设法保健。
小偷不以为耻。这种小偷不是入户偷窃别人的财物，而是饥饿起心，偷窃集体的蔬菜、红薯之类的食物。开始发生小偷问题，食堂订了规矩，抓到一次，扣饭一餐。社员明知大家都是好人不是贼，发现有人摘瓜菜，扒红茹，互相隐瞒。有一次我在懒冲口发现敦睦堂一个中年男子摘了一只嫩南瓜。他走拢来拉着我的手说：“刘秘书，我向来是个讲面子的人，厌恶小偷，如今莫办法了，请你原谅我，饥饿难忍，莫告诉队长扣我的饭了。”我同情的说：“瓜菜放到食堂里，也是你们大家呷，何必这样做咯。”他又说：“你还有所不知，附近每个食堂都一样，没有哪一个不搞点，反正是自己种的自己收，不是偷别人的。”我说：“今天你这件事我不告诉队长，不扣你的饭。以后请大家不要偷偷摸摸了，坚持集体种集体收，把食堂办好，共同改善生活。”他点点头满意地走了。抓到一次扣饭一餐的罚规只是挂在墙壁上了。解放以来，我们这块地方基本上实现了“夜不闭户，道不拾遗”，此情此景，确是饥饿所迫，礼义廉耻，顾不得那么多了。
刮“五风”，过苦日子，发生了许多问题，还是社会安定，秩序井然，政令畅通，百姓归顺。这是共产党，毛主席在人民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同人民群众感情深厚，犯了错误，出了问题，人民能够谅解，并相信党和毛主席会改正错误，把中国建设得繁荣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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