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平：坐杯

坐  杯

封宇平

阳春三月，和煦的阳光带着春的温暖，晒进办公室的大窗。午休时，就懒洋洋地坐在阳光里，很是清闲。库区发油罩棚下，大型油罐车在装油，有的要转场换位，换品种，等候的车也像是在晒太阳，罐车顶部有计量员铅封员在忙碌。手边有一杯简单冲泡的绿茶，因为茶水不分，等于长时间坐杯，滋味只能是解渴的轻微的苦涩。

记得在竹里茶馆晚间喝茶的时候，莫姐正在为大家沏茶，几泡过后，严晓端杯喝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坐杯。”莫姐不明白这个术语的意思，于是问：“什么是坐杯？”严晓说：“泡茶的中途，随着冲泡次数的增多，茶的滋味减弱，就要悄悄延长水在杯中停留的时间，好让茶的滋味厚重一些，平衡被冲淡的滋味。”水在杯中坐，茶叶在水中坐，一次多个几秒钟，出汤的滋味就不同。

原来，你喝到的茶，真实的口感掌握在沏茶人的技艺里，也看沏茶人当事的心情和定力。这既有滚水冲泡时的快速，也有温水坐杯的耐心，杯中水位的高低，投茶量的多少，还有对坐杯时间的掌控，都能左右滋味和口感，到口的茶汤是润滑，还是干涩。是柔和，还是生硬。是清凉回甘，还是略微发苦？盖碗的拿起放下，不同的坐杯时长，都是转瞬之间，沏茶人不能分心走神，必须把水量，水温，坐杯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坐杯的读秒，在沏茶人的心里，茶汤的味道，品茶人能够品出是否需要延长坐杯的时间。

要真正学会沏茶，就是要学会对坐杯的拿捏，要学会闻香，学会说话，学会掌控三尺茶台，营造好喝茶的气氛。持杯沏茶，需要平日的练习积累，需要对茶客偏好的了解，尽量用几道茶，让茶客喝得满意。圆润的杯中茶，和晒在身上的太阳一样，能让人从心底感受到温暖。你悄悄的不同时长的坐杯，就是在调整茶的味道，找寻最佳的口感。通过茶友的反馈，再选择下一杯的味道，直到弃茶。

茶友说要喝茶，就要喝得愉悦。好茶，让懂茶的人沏，才不会浪费。因为技艺不好，会把好茶泡出菜味，那是宁可不喝，也不愿意喝了倒胃口的。所以，品茶的人比较挑剔沏茶的人，不对胃口的人，是不愿意拿起杯子的，不愿意交的朋友，难怪会说成：“你不是我要的那杯茶”。再热情的沏茶人，再热气腾腾的茶，无论多么珍惜贵重的名茶，也会因为没有好的冲泡技巧而逊色，很难让品茶人愿意喝你沏的茶。就好像是去餐馆点菜，只会挑好的厨师，拿手的招牌菜，绝对不会说：“找你们学徒的，炒几个菜来试试。”连陌生人都愿意喝你的茶时，才是对你技艺的认可，沏出好茶，也是一种愉悦。

好茶，容易喝刁人的胃口，一旦到了某种境界，不会轻易换茶。因为品茶人，都是带着某种预期来的，有的是冲着好茶的名声，有的是冲着茶艺师的表演，有的是要找几个朋友，聊天叙事。有的是冲着茶馆的环境，有的是要清空私藏茶的库存。有阳光的日子，竹里靠大橱窗的位置最受欢迎，一米阳光，最让人放松，最让人懒散。泡在茶里的阳春，绿茶翻滚的美感，简直是把阳光喝了下去，不过要驱赶连绵春雨天，去除身体里积蓄的湿气，还需要红茶或是岩茶。

对味的茶，有时可遇不可求。如果不知道坐杯这个秘密，就会不解，为什么同样的茶不同的人泡，味道就是不一样？甚至，同一个人泡，心情好和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一样。心不在焉的人，不是坐杯过久，就是没有好好坐一下杯，煮茶不是熬汤，尤其现在是电磁炉烧水，炭火泥炉的时代已经远去。真正能够掌握分寸和火候的关键技术并不多，掌握好坐杯，沏茶就可以出师了。

或许，正是悄悄进行的坐杯，体现了沏茶人对和茶人的理解和关切。也体现了沏茶人对杯中茶的了解，看似不起眼的坐杯，能够修正茶和水的缺陷，让茶水更好地融合。充满哲理，智慧，禅机的坐杯，需要灵活运用，熟练于心，还要做得不露痕迹。坐杯时可以默念古诗，念佛，多一句就是多几秒间隔，不会只是枯燥的数字。

过去是用盖碗直接交给茶客。影视作品里那喝茶人拿起杯盖，拨动漂浮的茶叶，吸出响声，就是对茶汤的赞美。现在很少给客人盖碗，杯和盏都是敞开的，容量都不大，所以，分得的茶水不多，滋味却不能太薄。坐杯出汤后的分茶也变成了艺术，要让喝茶人愉悦，很多细节就需要沏茶人去把控。

一切刚刚好，茶才会好喝。一动一静是为茶道，茶味要地道，心意要诚挚，因为知道茶，了解朋友，才会很好地运用时间的技术，用心才能泡出好茶。好茶因为恰当的坐杯才能完全自我表现出优点。一段优雅的时光，需要坐杯这样的补妆和点化的艺术。一个让人喜欢去的茶馆，一定有一杯让你牵挂的好茶。在好茶里春游，春在花蕊里头。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不去茶馆，以免情绪污染他人。心情好的时候，能坐到一起，静静品茶，这就是分享的福气。已经有户外的朋友发回山崖璧上厥苗的图片，惊蛰之后，很多农田已经开始耕耘，育秧。在午后的阳光里，觉得人思考的时候，也是一种坐杯，从时时清零，保持谦虚的空杯心态，到酝酿一个新的好想法。换一种思路，可能就是换一种活法。选对令你自己愉悦的茶，学会用坐杯去调剂和升华，就可以在温暖的春光里，惬意地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