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坝轶事
（小说）
朝闻道
四月的邵东，天气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前天穿短袖今天就可能穿棉袄。最近轮到冷空气坐庄，一连几天都是阴沉沉的，看着要落大雨，但风刮来刮去也就刮下几滴雨来。出门前我特意清点了书包里的东西——泳帽、泳镜、泳裤、浴巾、跟屁虫（绑在身上的橙色气囊），还有一根香蕉。自疫情爆发，开学延期以来，我下午一有空便带上游泳装备，去家附近的一条河里游泳。这条河叫桐江，最宽处有二十来米，窄处也有八九米。两百多年前，人们就发现了这片富含石膏矿的宝地，一直挖到民国初年，这片土地的石膏矿都被挖空了才作罢。90年代邵东政府对这片区域进行勘查时，发现桐江沿岸地下五六十米都是空的，而填埋的造价又太高，于是桐江沿岸这片采空区就成了邵东的一道独特景观——方圆五百米没有房屋，尽是金黄的油菜花田和遍地的野草野花。喜欢游泳的一些邵东人，集资在桐江梅子坝这里建了一个铁皮棚子，供游泳爱好者们更换衣服。梅子坝往上，便是饮用水源区；往下，便是工业用水区。不论春夏秋冬，总会看到那些游泳者的身影。不过，即使是梅子坝的游泳老手，也不会一个人游，至少要叫上一两个“泳伴”。一是怕水草缠脚或抽筋，二是人多游的时候可以聊聊天，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儿每年都会有人溺死，多些人阳气旺些。虽然我走到梅子坝的时候才四点多一点，但阴沉沉的天给人一种已经很晚了的错觉。在铁皮棚子里换上泳裤，戴上泳帽，把吹鼓的跟屁虫往腰上一挂，赤脚走向河边。五六个中年大叔们光着膀子，穿条泳裤站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谈天说地。时不时吹来一阵风，冷得我直哆嗦。在这种倒春寒的阴天里，水里游泳反而比站在岸边暖和。正当我做着拉伸运动时，一位穿着泳装的姑娘从我身边走过，她跟我一样带着橙色的跟屁虫，好像还是和我同款式的，还没来得及看她的正脸，噗通一声她便跳入河里，游了起来。而大叔们好像没有丝毫要停止“指点江山”的意思，我只好和她先行“中流击水”，反正大叔们游的快，估计不会和我们隔太远。于是我戴上游泳眼镜，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适应了水温后，我发现那位姑娘离我有七八米远的样子。橙色的跟屁虫浮在水面，完全挡住了她的头，她的手也没露出水面，所以我猜她应该是蛙泳。为了一睹那位姑娘的芳容，我以最快的自由泳向前游去，毕竟梅子坝里常来游泳的女性就那几位大妈……不知为何，我游的特别吃力。要在平常，我早就换成仰泳或潜泳放松一下，可为了赶上那位姑娘，我只想用自由泳。在距她三四米的时候，我氧气实在不足了，便换成仰泳游了一会儿。当我翻过身来继续自由泳的时候，我发现她又隔我有七八米远了。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蛙泳能游这么快的女生，这更激发了我想赶上她的斗志。我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自由泳肯定比蛙泳快，双腿不停摆动的同时，头入水，右手划一次，左手划一次，水中吐气，右手再划一次，头顺势出水吸气，头再入水……眼看着离她越来越近，但总是差那么些距离，河里飘着的杂物也多了起来，不时碰到一些树枝、水葫芦，甚至还有些水草在河底挂脚。按道理来说六七米深的河，水底的水草不会长这么高，可能是前些天下雨把一些水草冲断了，浮起来了吧，我这样告诉自己，但脑海里又想起大叔们说过有些水草实际上是水鬼的头发，缠住落单者的脚后就锁紧不放一直往下沉。不过作为接受过马克思主义教育的大学生，对这些话我都是一笑置之，但当我的脚接二连三的真实地触到了水草后，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慌张。每次触到水草或树枝后我都会加速用力地向前游，摆脱这些东西。虽然能很快地远离这些杂物，但同时我的体力也在剧烈的消耗。而那位姑娘好像没事人一般，以恒定的速度向前游着。橙色的跟屁虫随着水波上上下下，完美地遮住了她的后脑勺，要不是我亲眼看到她跳进水里，我甚至都怀疑我是在追一个浮在水面上的跟屁虫。不过此时的我虽想追上她，但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过我还是继续跟在她后面，一会儿仰泳，一会儿潜泳，不停地变换着发力的肌肉群，牺牲速度换取身体的放松。恢复元气后，我又开始用自由泳前进，可这时她距我至少有二十米了。我想，就算我游得比她慢，但她总要往回游吧，那时不就可以看到“庐山真面目”了吗?想到这儿，我便不再追求速度，把游泳眼镜拉开放在额头上，欣赏沿途的风光。天空虽然阴沉沉的，但河畔一大片一大片连绵不绝的绿色到也有一番风味。高压线是梅子坝游泳的“里程碑”之一，游到这儿距出发点差不多两公里。跟着她游过高压线后，水中的杂物慢慢少了起来，不过河的流速明显感觉变快了，我们是向上流游的，但时而感觉河水把我朝左推，时而把我向前推。我赶紧停了下来，抱住跟屁虫，向后看那些大叔们有没有游过来，等了大概有一分钟，没见着有叔叔游过来后，我便想往回游了，但又想到今天游到这儿了水质特别好，而且我现在既有体力，又有跟屁虫保险，况且还没见到她，就算她体力比我好很多，她也应该不会游很远了，再游的话回来可能天都黑了。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那阴沉沉的天感觉更阴沉了，而前面那漂浮着的跟屁虫却没有调头的意思。于是我打算远远的在后方，看一眼她的侧脸就往回游，可是无论我游到河的左边，还是右边，始终看不见她的头，鼓鼓的跟屁虫甚至把她的头发也遮住了。正当我自认倒霉开始转身往后游时，河流的流速越来越快了，而且能感觉到平静的水面下有一股暗流在不断地推着我往上游去——也就是她所在的方向。我心里一惊，赶紧用力往后游，由于取了游泳眼镜，溅起的水花飞进了我的眼睛，痛得我睁不开眼，我立马抱住跟屁虫，戴上游泳眼镜，往后一看，发现离那个橙色跟屁虫只有七八米的距离了，但依旧只能看见跟屁虫，看不见她。水草开始不断触碰着我的脚，求生的本能让我疯狂地向后游，一边游一边大喊，平日里各种鸟、虫的叫声没有了，岸边稀稀拉拉的几个钓鱼者也不见了，只有我的叫喊声、手拍打水面的水花声，还有越来越接近的，她的橙色气囊！恐惧充斥着我，我的身体开始颤抖，可不论我多么拼命的游，都无法摆脱她，稍微一泄力就又会被水推向她那边。于是我干脆不回头看，一个劲向前游，游着游着我发现我分不清哪边是往回游的方向了，左看右看尽是宽广的水面……我不敢往回看。慢慢地我的力气和氧气就跟不上了，我的身体开始沉入水底，头晕沉沉的，很累，想睡觉，难道这就是溺死的感觉吗?我怎么并没有感觉到痛苦……突然，我听到了叔叔们叫我的声音：“喂！伢子！你在做么子！快游上来！”我瞬间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我不能死啊！于是我双手用力往下滑，浮出了水面。看到岸边的叔叔们，我心里有了底气，回头一看，“她”和她身上的跟屁虫都不见了，而我的跟屁虫没绑在我的腰上，而是缠在我的手上……上岸后，听大叔们说，他们看着我一个人怎么突然跳进水里，一个人游得飞快，像在追什么东西似的，还把身上的跟屁虫解开一路推着游……一开始他们认为我这样是为了好玩，但是他们游完了还没见着我上来，便沿着河边找我，发现我时我正围着我的跟屁虫，头埋在水里转圈圈……回到家后我和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大吃一惊，连忙带我去南岳烧香拜佛。妈妈告诉我，去年这个时候，有个很年轻的女孩在梅子坝游泳淹死了，尸体至今还没找到。作者简介：朝闻道，本名唐团全，湖南邵东人。目前在湖南科技大学就读大三，爱好音乐、运动和诗歌。曾服役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部队，后因身体原因回校学习，也曾赴浏阳新南桥村支教，担任校留学生助班……一直对生活充满着向往和热情，希望用文字捕捉生活中那若有若无、稍纵即逝的诗意。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
点击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