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洁冰清：灵动·多情·唯美 ——读父亲的散文集《清泉心上流》有感

灵动·多情·唯美

——读父亲的散文集《清泉心上流》有感

玉洁冰清

父亲退休后并未苍凉，放下了粉笔的耕耘，就在一田键盘上敲打摸爬，在荧屏这块园地里，执耜风雨耕瘦田，东篱采菊写诗文。几年下来，七十多篇散文汇编成书了。手捧散发着浓郁墨香的父亲的散文集《清泉心上流》，看着书名下赫然印着父亲的名字“张建文著”，我们姐妹的心瞬间湿润了，并为之深深地慰藉和骄傲。

厚厚的一本书，二十多万字，是父亲心血的结晶，我们读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沉浸在文字营造的心安神宁的温馨里。虽没有金戈铁马的恢弘，也没有气吞山河的豪迈，但那一篇篇灵动轻盈的文字却如潺潺溪流，或欢快，或忧郁，或深沉，或悠远，或切近，轻轻巧巧地滋润着心田，真似有一股股清泉在心上流淌。

这股清泉很灵动，很多情，很唯美。

 

一 . 灵动。

首先，体现在意蕴的灵动。

王夫之说：“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父亲的文章意蕴灵动深刻，在他的作品里，时时刻刻让读者感到有颗灵魂在跳动。

父亲常说，写文章就要有意义，没意义写文章干啥呢？无病呻吟的文章能给读者什么呢？

因此，读父亲的文章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意蕴灵动的美，而这种美总是在灵魂的深处。诸如强烈的象征意味，可以做各种诠释和解读，但唯一不变的是激荡在文本中那美的旋律。

《秋娘》一文就是这样，秋娘是新时代的“祥林嫂”，还是今日乡村女性的现实版？她有忍受屈辱的一面，也有抗争不屈的亮丽，她追求美好的生活，可最后却是个“五保户”。但文章写道：“秋娘已然八十岁了，却依然向着阳光缓慢且优雅地前行，风华不再，神韵不绝，款款而去的背影，清风律动，好似演奏着一曲梦幻般的风月情韵，忧郁而优美。”看来父亲是讴歌秋娘的，因为整篇文章从头至尾都闪动着一种美的旋律。

这是一种灵性的写作，将客观事物意象化，内趋化，人格化，将自己的主观意念、丰富情感加诸物象之上，营造出非我非物的艺术氛围。一旦意象化，就不再是原生态意义上的存在，而是作者灵魂底板上缀结成哲思的珍珠。如是内趋化，就不再是本源意义上的存在，而打上了人的价值坐标的烙印。若为人格化，就赋予了人文精神的特质。

《清泉心上流》中的文章还常常因为几个意蕴灵动的句子而流光溢彩，摇曳生辉。

“我深深地被这向日葵的生命哲学震慑了，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走上了一遭，就不能枉为此生，总得创造些什么，总得给后世留下些什么。纵使渺小卑微，不能至高至远，不能登峰造极，只要有所创造，有所成就，则平生足矣。”（《向日葵》）我们姐妹都知道，这其实就是父亲自己的生动写照。

“选择了开花的目标，那是她神奇而美丽的憧憬，用以寄托自己遥远的梦想，就用坚定的信念点燃不灭的星火，以唤醒未来的希望。”（《依米花》）

这类画龙点睛的句子体现了学识和素养，凝聚着个性的感情和人生的智慧，显示了不同凡响的思考力，大大增加了文章的厚度，提高了文章的品质。

灵动，还体现在语言上。

有人说，“语言是散文的家”，从一定意义上说，散文彰显的不仅仅是作家的灵性，更是知识储备的语言功力。

父亲文章的语言总能透出一种鲜活一种灵动，华而不失朴实，灵动不失严谨，深沉不失率真，凝重不失洗练，每一个字句都能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和咀嚼的甜头。读着父亲的文字就是一种精神愉悦的享受。这典雅的文风，既表现在审美的意趣上，又表现在语言表达上，清新而含蓄。

“太阳，裸露一天，害了羞似的，从西山树梢上慌乱地扯来一朵娇滴滴的云彩，可怎么也遮不住满脸的羞，只把笑窝窝一股脑儿驮在岸柳上，笑出了一串串迷人的温柔。”“晨雾，粉红色，满满地挂在村头山前，幕样地徐徐拉开；启明星，裹着橘红，悄然离去；红日，捏碎了草叶上湿漉漉的珍珠，沉甸甸地走来。”（《温情脉脉的回忆》）

这种优雅鲜活的文字在书中处处皆是。从例中可看出，文章善于长句短句交替使用。长句，平添了缠缠绵绵的意蕴；短句，更有韵味，节奏弹跳，掷地有声。也善用叠词，使语言具有生动性，形象性，具有绘画美；能使韵律铿锵悦耳，富有音乐美；也使句子整齐，具有建筑美。尤其那些生动的比譬和摹状，更是美如甘饴，美不胜收。总之，娴熟的修辞手法的运用，增加了引人入胜的文采和动人心弦的魅力。

 

二．多情。

主要体现在浓浓的乡情，融融的亲情，淳朴的友情，温馨的爱情。

父亲说他的这本集子，抒写了“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乡愁，将所有的沧桑搓成几缕无须羁绊的思绪，还有不老的传说和没有歌唱的音乐，统统缠绕成渐渐膨胀的年轮。大多代表着故乡、故乡的人和事、故乡的昨天和今天。从细里说，就是母亲的唠叨和炊烟，父亲的勤劳和庄家，是披着尘土的老屋，是棒槌声中码头上的女人和孩子，是月光下晒谷场上童年的稻草垛，是端着碗蹲在院头吃饭的乡邻的笑语，是墙角里卧而突起的黄狗的吠声，是河湾柳荫下爱恋的年轻身影，是黄昏里夕阳红的纤纤软语，也是临行前缝满了行囊的叮咛和牵挂……

故乡，离天很近，那里山不多水很长，那里有大片大片金灿灿的散文和诗歌，那里叫坝上新村。

散文集一开篇就说，“坝上新村是水点缀、滋润、眷顾的。她呀，坐落在河流如织的农田里，仿如深闺中的村姑——算不上大家闺秀，是可谓小家碧玉了——从甜美的梦幻中醒来，以出水芙蓉的风情和朴素高雅的语言讲述着鲜为人知的坝上传奇，以崭新的精神姿态向世人展示着坝上的时代风貌。”（《我那水做的坝上》）

父亲有一双慧眼，于凝眸处总能发现故乡的美，然后将其诉诸笔端，呈现出一个个鲜活灵性的情结，是那么纯朴，温暖，亲切，美好。在他的心目中，家乡无处不是风景如画，无处不是秀丽宜人。他在文中写道：“微风起了，炊烟斜了，夕阳醉了，晚霞把影子留给石桥边、小河中、老屋上、古柳的枝丫以及乡人笑出的眼角皱纹里，乡民们耕种出一田的诗行，丰润了如水的岁月。岁月满载着丰收的车流，默默奉献的精神在传承，在流动，正像这坝上的水奔流不息。”（《情抒水乡散文诗》）

父亲是用一颗真善美的心灵去热爱生活，观察生活，对待生活，再现生活的，常常以一个个鲜活的形象，一个个典型的事例，一个个生动的细节，抒写了可贵的亲情，友情或恋情，无不拨动读者的心弦，并为之产生心灵共鸣的颤音。

这本散文选集里，写人的散文最多，倾情最浓，写得最棒。略举几例：

“我想，我的春燕姐真是一位激情澎湃的诗人，虽然她从未让文字成为诗，但是她营造的诗意，发酵的诗韵，绽放的诗情，早早地无可掩饰地走进了我的梦里。在梦里，我轻轻点数着她的美丽的诗行。”（《我姐是狐狸精》）

“勤五爷和叶青紧紧依偎着，湿润的目光里逶迤着满山的秋红。红叶上那晶莹的霜花是开在秋季的花，是秋天轻敷容颜的脂，是秋天燃红爱恋的火。”（《勤五爷的黄昏恋歌》）

“心里装有阳光的显哥，感受到了现实的温暖，把一朵清欢经营得如喜庆的春天。春光煦煦，辉映着显哥苍颜白发的身影。他仰望着，仰望着房顶上空掠过的一只雄鹰，正在扶摇苍穹，拼命地飞，拼命地飞……”（《显摆哥》）

“莲子立于荷塘旁，融融的月色里，我仿佛进入了圣母瑶池，看到的是人花一体，实难分辨，罗裙舒展，绿如荷叶，笑脸相迎，艳若荷花，真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依然爱着她》）

读父亲的文章，总能感知到景亦人，人亦景，物我相融，物我两忘的情致。他笔下的景美，人也总是那么美，为什么呢？我们知道，正是因为父亲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双充满真情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他热爱生活，总是用美好的目光去感知世界，他的心灵是美的，他眼里的世界就是美的，生活就是美的，山川就是美的，家乡就是美的，亲情友情爱情都是美的。于是这种唯美的艺术追求表现在每一篇文字里，都彰显着诗情画意，都给人余音绕梁、品味不尽的艺术享受。而形式上的唯美与作品宣扬的思想内容是有机统一的，父亲真的做到了这一点。

 

三．唯美。

关于唯美，前面已经写到了文章的意境美、语言美、景美人也美，这里还要说说散文刻

画人物的方法美和文章内容的充实美。

散文很少像小说那样具有鲜明完美的人物形象，但父亲的写人的散文，人物形象却十分鲜活生动，往往能留给人深刻的印象，仿如亲见其人一般，仿若都能听到文中人物真实的心跳。父亲就是善于抓住人物的一个形态、一个笑容、一句话语、一个动作、一个微妙的心理变化、一个典型的细节等，作简洁的描写，以精当的笔法刻画人物形象，表现人物思想，多角度地把握住了人物的精神风貌和性格特征。

“山坡上飘下来一位仙子——金灿灿的披肩秀发，红橙橙的上装，蓝闪闪的牛仔裤。她驻足停止了歌唱，略含羞涩地看着我，格格地笑了，就像映山红，脸蛋儿是那么清秀妩媚……她说，你当老师的怎么专会说'真好’两个字？她抬起纤纤玉手，遥指前方彩旗飘扬的工地，又莞尔一笑，完成了一个惊艳的造型……少妇走了，款款地，留给我一个美丽的倩影，一个美丽的梦。”（《好美的猪婆山》）几句肖像、神态、语言、动作的描写，把一个生机盎然、青春勃发的美妙少妇形象，勾勒得栩栩如生。

“常乐哥把微眯的目光渐渐地收了回来，把从不离手时而都要呡几口的酒壶放在身边的地上，斜靠在藤椅上，准备闭目打个盹，忽又摇头晃脑地说：'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知足之足，常足也。有饭吃，有衣穿，则平生足矣。’”（《常乐哥》）生动的形态和个性化的语言描写，让一个读了点书的知足而不求进取的典型形象跃然纸上。

“'松伢子，你个挨千刀的，怎么个连鸟铳也烧不到的山猫子，又到哪里撞魂去了？就不信老娘我治不了你！’仇十娘叉开两腿，站在院坪里，昂首挺胸，一手叉腰，一手指向遥远的天际。”（《仇十娘》）精短的语言描写和形态刻画，一下子给读者留下一个十分生动的泼辣的农妇典型，当然，从全文中可看出这是一个“刀子口豆腐心”的母性形象。

父亲的散文有一个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实”。内容充实，彰显着文章的丰腴之美，那是一种唯美的气质，有着丰富的内涵。听父亲常说，内容不充实的文章，如瘦骨嶙峋的女子，即便姿容俏丽，也只是一种病态的美，作文就该言之有物，有理有据，有血有肉。他说，作者就是作者，顶多也只能充当导演，但不要去当演员，演员是文中的人物，要给他们以广阔的舞台，尽可能自由而完美地去表演。

《清泉心上流》的文章都是让事实说话的，写人的文章也都是文中的人物各自登上自己的舞台，尽情地表演和展示他们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所思所欲、所作所为。如《吝老爷》，写了主人公三十岁到八十多岁几乎一生的历程，但全文也只有四千多个字，一点也不臃肿，一点也不冗长。作品以“吝”贯穿全文，写了他因“吝”而离婚，又因“吝”而再婚，因“吝”而与母亲分居，因“吝”而与儿子矛盾重重，因“吝”而学会抽烟，又因“吝”而戒烟，因“吝”而八十庆生不请客办酒，但他八十岁后，村里修马路了，他却捐出了一千元！文章就是这样用典型的事实来表情达意，来塑造人物形象的。吝老爷那可敬而伟岸的身影就鲜活在读者的眼前。

又如写“我的老师”，文章选取了三件事来陈述：老师鼓励我大会上台发言；一堂精彩的音乐课；一次奋不顾身的救火经历。用典型的事例抒写了难忘的老师形象。（《真的种子善的信使美的旗帜》）

书中一些短文，用白描手法，只攫取一个特写镜头，例如《候车小记》，只写了一对年轻夫妇揩去了掉在椅上的冰激凌的片段，全文才三四百字，也就是一个事实的再现，但文中人物形象却很生动，正如该文结尾写道：“没有豪言壮语，并不惊心动魄，而女郎留下的背影真的好美好美。”

无须累赘，父亲就是这样，以独特的视角，从日常生活中拾取朵朵鲜花，以独特的眼光，独到的见解，赋予独有的审美价值，以独特的方法编织成花团锦簇的艺术世界。

我们知道，其实父亲是在写自己，写记忆里那些纷繁摇曳的思绪，写灵魂深处那些缠绵的情结，也有青葱岁月那场美丽却忧郁的风花雪月的梦，就以文字的方式汇成一股股清泉在心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