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化：凤姑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凤  姑

辛化

　　凤姑是我一远房堂姑，年纪比我小几个月。一开始，我跟着别人喊她“凤妹子”，有次被父亲听见了，当场扇了我一大巴掌后，才改口称她“凤姑”。

　　凤姑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穿着特别干净整洁，长得也很漂亮，尤其面对任何人都一脸笑容，笑的时候，脸上一对小酒窝特别好看。奇怪的是，凤姑并不招人喜欢，大人对她的问候不理不睬，孩子们看见她就喊：“坏蛋崽子来了！”不和她玩。这些时候，凤姑要么蹲在地上，要么躲在墙角轻声哭泣。

　　我回家问爸：“为什么大家都说凤姑是坏蛋崽子，不同她玩？”爸说：“别听他们胡说，她全家都是好人，她爸还是我的老师。别人不理她我们管不着，你多和她一起玩。”

　　听了父亲的话，我深信凤姑一家都是好人，从此经常和凤姑在一起玩，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从大人那里知道了凤姑家的一些情况。有一年，凤姑的大爷爷（堂祖父）和爷爷为祖宗修坟圈，烧焰包（纸钱）时，凤姑的父亲看见焰包被大火烧散了，就对着凤姑的大爷爷高喊：“大伯，发了！大伯，发了！”凤姑的大爷爷马上接口：“好！好！大伯发了！大伯发了！”说也奇怪，从那以后，凤姑大爷爷做什么事都顺心，真的很快就发财了，买田砌屋，成了我村的大财主。也许是感恩于凤姑父亲的吉言，也许是看中凤姑父亲的聪慧，凤姑大爷爷着力培养凤姑父亲，花钱送他读了多年的书。凤姑父亲成了我村最有学问的人，不但当了村里的教书先生，而且在走日本那年被民国政府任命当了三个月的保长。

　　凤姑的父亲长得牛高马大，食量非常大，过苦日子那年，捱不住饿，半夜跑到公家的地里扒红薯，被人抓住成了“贼”。文革那会，生产队队长想当大队干部，向上级检举了凤姑父亲的历史和现实问题，凤姑父亲又成了“反革命”，并被关进了牢房。

　　我小二那年，一天放学回家，看到凤姑母亲正嚎啕大哭。原来凤姑的父亲在和牢里的人抢饭吃时，被人活活打死，连尸体都要不回来。一大堆人围在凤姑家的门口，有人说：“哪是什么反革命？才当三个月保长，什么坏事也没做。”有人说：“扒两红薯、摘几根豆角填肚子，也没犯死罪吧？”还有人说：“呷了读多了书的亏，没读书，就不至于当那几个月的保长。”

　　第二年，有一天，凤姑告诉我，她们家要搬外地去住了。原来，凤姑她妈一个人带着仨孩子（凤姑还有俩哥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经人说媒，要嫁到隔壁公社去，凤姑兄妹也要随着娘一起走。

　　凤姑这一走便多年没了音讯，家里的那几间旧房子也在若干年后轰然倒下。我也有了不少新玩伴，对她的记忆也渐渐淡忘。

　　高二那年，有一天，学校放假让我们回家拿米和菜，离院子老远，我看见一个穿红花衣服的高个子姑娘一直朝我这边张望。谁家有个这么漂亮的亲戚？我边走边打量她。她也一直盯着我看，反倒看得我不好意思了，走到她跟前时，便低下头想绕过她。她伸手拦住我，调皮地眨着双眼：“不认识了？”我睁着眼对她很认真地看了看，还是只得努力地向她摇了摇头。她便“咯咯咯”地笑出声来：“我是凤姑啊！”真的是凤姑！她那清纯的笑容瞬间将我记忆的阐门打开。

　　凤姑告诉我，他俩哥哥都长大了，要回家砌屋讨婆娘了，以后我们又能经常在一起玩了。我回家拿了米和菜，匆匆忙忙和凤姑告别后，又赶回学校去了。

　　那年，我考上了大学，等到放寒假回家时，看到凤姑老房子的地皮上已建起了三间新瓦房。一连几天，我在凤姑家门前每天都要转上好几圈，想看看她回来没有，可奇怪得很，她家的门天天上着锁，没看着她家一个人影。我问娘：“凤姑家的人哪去了？” 娘一声长叹：“哎，凤姑三个哥哥都死了！”“三个哥哥？凤姑不是只有俩个哥哥吗？”

　　娘说：“她还有个继哥哥。”原来，凤姑的哥哥们回来建房子，她继父的亲生儿子帮着去煤矿买煤时，被一精神病人打死。砌好房子后，她俩哥哥便回到老家来住。一次，生产队安排她小哥和原来检举他父亲的生产队长的儿子一起到塘里车水抗旱，结果她小哥死在水塘里。队长的儿子说他小哥是下塘移水车时不小心滑水里淹死的，有人却说是队长的儿子怕凤姑的哥哥们将来报杀父之仇而将他小哥害死的。

　　凤姑的大哥一开始坚持要查清弟弟死亡的真相，但死无对证的事，到后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队长要求按因公死亡将弟弟好好安葬。即便如此，队长也不答应，反而说他大哥闹事，喊人将他打了一顿。无奈之下，她大哥一瓶农药喝下去，死在了队长家里。

　　第二年暑假回来，我又听说了惨不忍闻的事：凤姑的继父也只一个儿子，说他变成绝户是她家造成的，逼着她为他生儿子接后。凤姑那时还小，没能力反抗，被他继父多次强奸并怀上了孩子。她妈一气之下，不吃不喝，不久后病死了。凤姑想跑，被继父追了回来并严加看管，直到生下小孩后，才趁继父放松警惕时，跑了出去。

后来，有人说在外乡的街头看见一疯女人，好像凤姑。也有人说，在某地看到一张认尸公告，那照片也有点像凤姑。反正，我再也没见过凤姑了。

【作者简介】辛化，邵东公安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