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
文/ 阳飏
除夕之夜
我在楼下十字路口
给父亲烧了些纸钱
儿子陪着我
个头一米七八的儿子
这一刻突然使我感到老了
我对儿子说——
以后我死了,逢年过节不用烧纸钱,只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儿子默不作声
更好地活着,就是对死去的亲人最好的纪念
这话我说给自己,也说给儿子
儿子默不作声
十八岁的儿子,还不懂死亡
以及死亡留下的重量
我和儿子回家
横穿马路的时候
他搂了一下我的肩膀
【黄礼孩点评】
《纪念》是一首一气呵成的诗歌,它几乎没有什么难度但写起来又非要深厚的诗歌功力不可。《纪念》还是一首易于进入的诗歌,诗人没有在其间制造阅读的障碍,它精短、直接、简洁,如生命的空隙之间透出来的光。《纪念》是我对已故去的父亲的怀念,也是我对儿子的嘱托,构成一种无声的父子之爱。这爱是一,同时是更多。
诗歌看起来很轻,但诗人在暗处下力,他写得不动声色,他写得沉毅仁慈。他弹的似乎是弦乐的哀愁,但奏的是铜管的厚重和坦然。“更好地活着,就是对死去的亲人最好的纪念”。这样的诗句仿佛是从诗人的肋骨拉出来一样,它是疼痛,更是光芒。心灵只有经过磨砺,生命只有越过沧桑,诗人对生活和世界才有洞察,才会逃隐于一般人的俗情,说出至情至理的话。它是朴素的人生感悟,它是温暖的人生哲学,更是精神的预示。
诗人说,“这话我说给自己,也说给儿子”。只有肺腑之言才能打动自己,唯有真切的生命体悟才能感动别人。“我”作为一个父亲,仁慈地说出这样的话语,它不是家训,它是人性的慧语,它是内心诚恳的盼望,也是智者的明晰豁达。
“十八岁的儿子,还不懂死亡/以及死亡留下的重量”。死亡就是活者与死者之间无法跨越的残酷距离,死亡就是死者永无尽头的睡眠,而生者无法唤醒他们的世界。因为年轻,对于人生世事,对于逝去的生命,十八岁的儿子,也许不像我感受丧失亲人的痛苦那么深刻,我似乎对儿子是否理解我的话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但诗人在此突然笔锋一转:“我和儿子回家/横穿马路的时候/他搂了一下我的肩膀”。儿子没有像我一样说出内心的情意,他选择了肢体语言,他这么一搂,传递给我的是安慰,是对“更好地活着,就是对死去的亲人最好的怀念”的理解,也是对死亡这个沉重话题的领悟,更是对父爱的回馈,对生活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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