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浪潮时期法国最重要的左岸派导演之一,阿伦雷乃由于高贵的出生和良好的教育以及作为导演之前长期从事文学事业,因而和手册派的导演比起来,身上多了更多的贵族气质和书卷气息。手册派的人都是草根平民,长期观看了无数电影之后自己摸索总结,打破前人的陈腐,破旧立新,走上了电影创作的道路;左岸派则都是年长一些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往往他们在拍电影之前,都几乎没有接触过什么电影——比如阿伦雷乃——走上导演之路之前,他甚至连电影都没看过几部。但是,左岸派的电影虽然不多,不过都十分考究和充满艺术才情,尤其没有了往日其他电影的固定思维的束缚,显得更加优美和文雅。
杜拉斯的作品里不乏床戏,但是,床戏却并不代表情色,而是一种人内心的眷恋与纠葛,《广岛之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它对这一点的处理十分巧妙,使得之后杜拉斯的另一名作《情人》改编的同名电影相形见绌。
影片刚刚开始的一段戏就韵味十足,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一对纠缠的肉体和广岛的街道交互出现,一方面是两人肉体的交融,另一方面是两段记忆的迥异碰撞。这一幕充满了迷离和虚幻,记忆与现实不断交融,不同的现实通过记忆会和。两人的对白如同诗句一样,如同旁白一样简练干净。
“不,你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我看见了,看见了医院。”
“你在广岛看不见医院。”
“我进过博物馆四次。”
……
“你在广岛什么也没有看见。”
……
法国女人不断回忆广岛的景象,不如说是广岛的景象像潮水一样涌入法国女人的脑海,肉体的高潮伴随着记忆的潮涌,法国女人和日本男人相爱了。
之后的整部电影,看似就是两人短暂的邂逅。广岛——一个承载记忆与恋爱的地方。将这段异国情缘放在广岛,不仅加深了影片多元的文化体会,更明确的揭示了影片更深一层的内涵。
女人的回忆渐渐展开,女人来自内维尔,因为曾经的恋人是一个德国人,她深爱着这个入侵自己故乡的人,因此背上了骂名。爱人在自己的怀里被打死,自己则被囚禁在家中,任凭悲伤和痛苦一点点撕裂自己。自己的爱,成了一种罪孽。释然之后,她独自来到广岛,结识了这个日本人。
女人与男人身上都背负着罪孽,一个是私人的叛国罪,一个是民族的战争罪。一个失去了挚爱的男人,一个失去了无数父老乡亲。两人肉体的纠葛,伴随着更多记忆上的交融。法国女人看到日本男人变成了满身鲜血的德国爱人,内维尔的街道与广岛的街道重叠映衬。记忆的重现就是一个不断回忆的过程。回忆的对立面就是遗忘。遗忘的记忆慢慢复苏、交融,成了整个电影最大的特色,也是阿伦雷乃的标志。
痛苦连接了两人,背负着叛国罪的法国女人通过日本男人深切感受到了广岛的痛苦,于是陷入自己被遗忘的痛苦中。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心碎啊,被囚禁的岁月,不断缅怀死在怀里的德国男人,情感在沉默中积淀,直到有一天突然爆发。如今,过去的痛已经被掩盖,被遗忘,却在广岛,在一个日本男人的怀里得到了复苏。她爱这个日本男人,日本男人一再请求她留下来,哪怕一天,哪怕几个小时。她一再的说不。她看见日本男人美丽的肌肤和德国男人鲜血淋漓的身体重叠,她畏惧,她逃跑。所以,即使到了影片的最后,我们也不知道法国女人到底留下来了没有。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我们不知道他们怎样相遇,也不知道他们怎样分手。
以一个无辜女人的爱为牺牲来质问战争的残酷,以一座城市无辜百姓的死亡来讽刺战争的荒谬。两人暧昧不清的纠葛,往事与爱的重叠,爱与痛的严酷对立,将我们引入了一种怀疑之中。既怀疑两人的关系,也怀疑荒谬的往事。
导演为了制造这种记忆与现实,回忆与遗忘的交汇,采取了时间和空间上非线性的叙述方式,蒙太奇的大量运用,不同时间与空间的场景相互交错。构建了一个精致绝伦的记忆迷宫。这种大胆的叙述方式即使在今天看来,依然那么令人叫绝,诺兰似乎就十分钟情于这种时空非线性的切割。
也许《广岛之恋》并不如《四百下》、《筋疲力尽》那样闻名遐迩,比起特吕弗和戈达尔等人来说阿伦雷乃的知名度也并不是那么高,但是在同一个时期,乃至今天,《广岛之恋》,或者说雷乃的意识流风格依然可以迷醉不少人,依然可以让现在的导演受益良多,我们总会在里面发现新的元素和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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