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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摇滚少年郎苏阳眼中的宁夏川

▲ 2015年,苏阳在太原待见星空音乐节上表演。供图/苏阳

-风物君语-

这个夏天,有多少夜晚

因为《乐队的夏天》

开始摇滚,开始飞腾?

黑撒、衣湿、低苦艾……

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

一支支富有地域特色的乐队在纵情高歌,野蛮生长

苏阳,就是这么一位扎根土地的

民族摇滚音乐家

他歌唱银川与贺兰山

创立“黄河今流”艺术计划

还把这份深沉的感情,融入了今年夏天上映的

音乐纪录电影

《大河唱》

接下来,就由他讲述一段

关于银川风土的

音乐记忆

银川:黄土麦地不长菜

1976年,我7岁半,跟着母亲从浙江到银川,一路坐船、坐汽车、坐火车,来回倒腾,到的时候是深夜。

父亲用一辆“二八”自行车载着我和母亲从火车站回家。第二天早上我打开门,看到一个和之前记忆完全不同的场景: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全部是黄色的。

▲ 青铜峡贺兰山北岔口至银川贺兰山三关口段明代长城,与长城脚下的黄色土地。摄影/董宏征  

小时候住在氮肥厂的家属院,父母都在氮肥厂上班。家属院到氮肥厂之间,有一片不太肥沃的田地,我经常打那儿路过。黄昏炊烟起,能听到种地的人随口哼唱一些小曲。虽然印象不深,但一定是宁夏本地的曲子。

▲苏阳镜头下的银川车站与匆忙的行人。摄影/苏阳

有一天,我从田地经过。地头一座土房子旁蹲了个中年人,手里拿着一块馒头。他把我拦住说:“小孩,你家有咸菜没有?”

我有点警觉,快步走了两步。他看看我,再看看那片田,说:“我们实在是太穷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菜了,你家有咸菜的话,给我悄悄拿一些。”我没应他。

▲引流黄河灌溉的万亩良田丰收在望。摄影/董宏征

我当时想:一个种地的,怎么会没有菜吃?后来大人们告诉我,他们种的是麦子,麦地里是不长菜的。这件事过去很久了,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的音乐要接近土地

大概1996年左右,我加入了中国摇滚大潮,在银川组了个“透明乐队”,主题是重金属和西方摇滚,一度表演得挺热闹。2000年初,我去了北京,当时的理想是成为特别厉害的吉他手。后来回银川见一个特别喜欢音乐的朋友,他喜欢听布鲁斯和爵士,我问他:“有没有比布鲁斯更原始的音乐听?”

当时我看过一部美国电视剧《根》,讲当地黑人的故事,他们受尽屈辱时会唱起一些家乡的歌,我想听听类似的歌。

▲2016年9月,贺兰山音乐节现场。苏阳上场,全场开始大合唱,独特的旋律响彻贺兰山下。摄影/王世海

他说:“有一些田野录音,但估计你不太爱听这种音乐。”他找了一张给我,我拿回家一听,太好听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里头的清唱时,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路过那片田地时,偶尔听到的农人哼唱的旋律。

▲黄河边上的农人与田园摄影/吴建新

为什么他们有如此相似的地方?

儿时听到的曲调我基本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句,因为它被传唱、改编了无数次,在宁夏,无论大人小孩都能哼唱——

宁夏川,两头子尖

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

金川、银川、米粮川

短短几句话,道出了宁夏的地貌和宁夏人真实的愿望

▲宁夏地形图,银川平原背倚贺兰山遮挡风沙,前有黄河哺育,物产丰饶,沃野千里。制图/Paprika

后来我去了更多地方,才发现,歌里唱的 “金川、银川、米粮川”,只有银川平原是富饶之地,它接受了黄河的哺育,贺兰山帮它挡住了内蒙古的风沙。

中国最好的大米产自东北,黑土地长出的大米油性最大,接下来就是宁夏大米。宁夏的米为什么好吃?因为一年只产一季稻。

▲银川平原,塞上江南。摄影/徐胜凯

16岁,我离开银川去西安上学,当时学校里吃的是糙米,我们这些宁夏娃娃一个个吃得饭量越来越大,却不见胖。过年回家,第一顿饭我只盛碗米饭吃,非常香,连下饭菜都不用。

但在宁夏的北部和南部,更多的地方常年干旱,远比我小时候经过的那片田地要荒凉得多。干旱地区的农民们在春天播下种子,然后等老天爷下雨,如果不下,他们就吃救济粮,几乎已成习惯。

▲季风越过黄土高原早已无力为继,这使得宁夏地区降水寥寥。摄影/杰米·林赛

这样的地方,地名却偏偏总和水有关系,比如“大水坑”、“喊叫水”、“草泥洼子”,我每次听到“喊叫水”这个地名,都觉得特别苦。缺水到了要“喊叫”的地步,为什么还叫“金川、银川、米粮川”?

我觉得应该有更接近于土地的表达,这样才能更体现民歌的意味,更接近民歌的本质。我就顺着它的原词编了另外的词——

糜子黄

山丹丹花开

黄河的水流富呀么富两岸

盼只盼那个吃饭不靠天

“盼只盼那个吃饭不靠天”。摄影/单旭红

后来我编上副歌,编了第二段和第三段,变成了一首完整的歌。我的第一张专辑里, 这首歌名叫《宁夏川》。

野“花儿”与我的小曲儿

我开始写这些小曲子时,对花儿其实还没什么概念。

花儿是流传在中国西北甘、青、宁三省的民歌,因歌词中把女性比喻成花朵而得名。图为银川歌手演唱宁夏花儿。

花儿的歌词特别美,它很,但其实都是韵文,它的修辞方法在我们今天的语言习惯里已经很难找到了——当然,在古诗文里很常见——赋、比、兴,是《诗经》的三种主要表现手法。

袖筒里筒的是千里眼

远山照成近山

阿哥是孔雀虚空里旋

尕妹子是才开的牡丹

“袖筒里筒的是千里眼”,这是一个起兴的手法,就是来劲儿了,来情绪了,在做铺垫。“阿哥是孔雀,虚空里悬”,这是一个比拟,同时也是一个互比。这个花儿名字叫《尕连手令》。

▲“袖筒里筒的是千里眼,远山照成近山”。摄影/徐胜凯

今天我们从小学习,在唱歌、写歌时下意识用的语言系统,其实和民歌相差十万八千里。并不是说民歌的系统更好,而是它不一样。

很多采集花儿或其他民歌的音乐工作者,总抱怨说没法儿记谱,因为它们没节拍。实际上并非如此,老祖先留下的节拍,是和彼时的语言相结合的,而我们现在用的节拍是节拍器,是全世界都在通用的量化系统。

▲宁夏小曲传统乐器——三弦。绘图/梁灵惠

为了多了解身边的民间音乐,尤其是花儿的真实面目,我没事就在银川周边的县城转悠,想多找一些民歌,多探访一些民歌手。我想了解这些语言、这种音乐形式和空间的关系,我想了解这些民间艺人到底怎么唱、怎么编歌词、怎么完成这些作品,以及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的《冤家》、《夫妻小唱》,都是源自这些民间的生活,他们的故事。

生命里银川的印迹

银川市的富宁街,拐弯处有一个小茶社,台上唱秦腔,台下一帮老头儿、老太太喝茶、打麻将。

2003年,我常在那待着。有一天突发奇想,能不能在这里演出,会是什么效果?茶社老板也同意了,只要给他场地费。不知道为什么,我给那场演出起了一个名字叫“土的声音”。

▲2005年,宁夏盐池街头。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苏阳走入人群,唱了几首歌。摄影/惠冰

演出当晚,我等的人没有来,隔三条街之外的居民、务工人员却全都来了,街道挤得满满当当,我在舞台上都能闻到从外面飘进来的莫合烟的味道。听完后他们还不愿离开,让我再加唱两首,但我没那么多歌了,就唱了七八首基于民间音乐创作的歌曲。

▲苏阳音乐专辑的视觉设计中,运用了很多西北文化元素。

那场演出对我的触动很大。我发现我第一次离人群那么近,我唱的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早就忘记的旋律,那天却以另一种形式进入他们的耳朵。后来他们中的一些人告诉我:“这都是我们年轻时听过的。”

于是,我开始思考,什么样的声音才能靠近我们的生活,靠近这样的人群——真实地生活着的人们。

▲苏阳镜头下的银川建设者与其家人。摄影/苏阳

我总想着能不能让他们——这些父老乡亲、我身边的人,都活生生地跑到歌里来。沿着这个思路,我把《贤良》里的歌写完了。《贤良》和后来的专辑、单曲,像《劳动和爱情》、《凤凰》这些歌,都没有在谈特别大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口号,基本上就是在说市井生活

2004年,老狼把我介绍到北京去,后来签公司、发专辑。从此,我和银川离得越来越远。

银川实际上是一个特别年轻的城市,地理位置处于西北,但气质并不西北,倒是一个绿洲城市,依山傍水、小巧,有江南的气质。银川的饮食也很清淡,拉面的汤很清,不是兰州那种追求原汁原味的浊。

▲宁夏本土的特色面食——生氽面与其他宁夏美食。绘画/孙群萃

我不是一个进取心特别强的人,刚离开银川的那几年很不适应,经常以各种理由跑回去。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现在我已经很难在银川逗留,每次回去都特匆忙,演出、谈事,两三天就离开。但我依然依恋银川,不是说有多深沉,而是我生命的印迹就在那里,我的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都在那里。我为这些过往的印迹写了一首歌,就叫《长在银川》。

▲银川是一个年轻的移民城市。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为发展宁夏,国家发动大批干部、职工、复员军人来到宁夏,这其中绝大部分人迁入了银川。摄影/黎枫

无论走到哪儿,某一刻我时常会想起银川和在银川的日子。我在银川生活了20年,那是我的过往。这和大部分人对故乡的情感没什么不同。而从生命段落来看,故乡对你的影响洗不掉,这是你的局限性,也是你生命的价值。你与众不同,因为你是那个地方的人。而我是银川人。


我不能永远是一个歌唱贺兰山的人

作品说明的是生活的印迹。我这十年的创作无非是——我们今天真实面临的生活是什么?怎样才能靠近今天的生活?

▲银川,年轻而沸腾。摄影/徐胜凯

离开银川后,我反而能跳出来看西北。有段时间我一直在走穴(应邀外出演出),甘肃、陕西……一个县城一个县城地走,全都走遍了。西北对我的哺育,留下来了,我会不停地反刍我对西北的这种认识。

走到哪里就应该唱你看到、感受到的生活。我的情感永远是贺兰山,我有一首《贺兰山下》,但我不能永远是一个歌唱同心路、歌唱贺兰山的歌手。我想要探索的是人和环境之间的关系和影响,这种互相影响里包含了很多信息——过去、今天以及人的变化。

2016年,我正式启动了“黄河今流”计划。这是一个扎根于西北黄河流域广袤土地的艺术计划,也是我十余年观察、思考和创作的立体化呈现。

最初还是会从音乐出发,表现我所观察到的黄河的今天和当下生活的各个侧面;未来会随之而出很多立体化的艺术作品,用音乐去听、用视觉去看,用文字去描述,都可以。最终呈现的可能是一个综合的形式感的东西,形式本身就具备美感。而且,这也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作品,更希望有其他艺术家加入进来。

千里沃川,“黄河今流”。

2015年,我受邀去美国演讲,“黄河今流”在华尔街展览。我以贺兰山岩画为基础元素设计的海报挂在华尔街的外墙上,它和华尔街的整体气质非常不同,但又不违和、不冲突,这可能就是“世界化”。

▲苏阳亲自设计、绘画的“黄河今流”艺术计划海报。

▲贺兰山岩画。摄影/袁蓉荪

世界化不是把所有的音乐都变成一种音乐、一种节奏、一种音色,统一起来,而是有属于自己血液里的东西和表达方式,再进行融合

不管是音乐还是其他艺术形式,只要它能被听懂、被看懂、被理解、被共享,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我进行音乐创作的出发点和任务,其实并不是让更多人知道花儿这样一种民间音乐形式,而是让大家在听到我的歌时,觉得好听,唱进了自己的心里。

恰好,我用了一种和我生命相依的语言来唱,只有和生命最密切的表达,才能抵达人心。

▲以歌者苏阳为纽带,反映西北民间音乐文化艺术的纪录电影《大河唱》已于今年夏天上映。供图/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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