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传泳
盛泽老镇区有条河，纵贯镇的东半部流入东白漾。因建有2座苏州市控保建筑的古桥——南新桥、东秀桥（俗称乌新桥）而得名“新桥河”。这一区域，是盛泽数得上的最富有原汁原味江南风情的水巷风光带了。
河的东岸有篦箕齿般密的弄堂，红坊湾、染坊弄、绮盛弄等显示了盛泽丝绸文化的特色，比如北浜口曾停泊花船，其背后都有着不少故事与传说。
我家老宅居新桥河西岸，周边建有不少练染坊。每逢清晨，练染坊师傅便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他们或站在跳板上，或涉水，漂洗绸匹，奋臂舞绸，远非浣溪女所比，其后将绸晾于浜底白场竹竿上，风吹绸舞，练白绸宛如白浪翻滚，染色绸恰似彩霞满天，煞是好看。
上午，这里是主妇的天下，主妇们在河桥头，淘米洗菜、洗衣，忙个不迭，一时间人声嘈杂，谈话声不绝于耳，家长里短、婆媳口角、菜价贵贱……都由此传播开来，这里简直成为街坊的信息中心。
夏日的这条河是孩童们的水上乐园。中午，河水清净碧透，依稀可见鱼虾游动，银鳞闪亮，倏然而去，似与人嬉戏。我们顶着骄阳，用西瓜皮削水片，贴着水面比赛谁削得远。有的钓鱼好手，静等鱼儿上钩，不到1个钟头，水桶便有许多鱼儿拨拉着水花了，有川条鱼、鳑鲏鱼，还有鲈鳢鱼，那晚的晚餐河鲜少不了。河面仅十余米阔，水不深，最宜游泳。到下午三四点钟，便热闹非凡，这个天然游泳池人气甚旺。且看那站在桥栏的小伙子，双手举过头，来一个高台跳水，纵身一跃，身子直插水中，没水花，就不见了人影，奇怪的是他从河的另一端水面上露出头，用手抹下脸上的水，又猛地扎到水底下去了，他肯定是潜泳好手。有的玩仰泳，躺在水面上，双臂轮番拍打水面，好悠闲！有的表演“神功”，踏水前行；有的不时穿梭而行，灵活自如，时而扶船舷而行，时而打起水仗，哪顾得上呛水鼻酸，玩得可开心呢！
我常在老宅门口观赏河景，川流不息的船只驶过，仿佛在举办流动船舶博览会。记得新中国成立初期，一些赶时髦的少男少女，穿着苏联花布制的衬衫，乘坐目澜洲公园租来的游船，荡起双桨，留下一串串欢笑声，引来两岸人的注意。最吸引人的，则是每逢喜庆之日，河里驶来的迎亲船，“嘡、嘡、嘡”锣声震天响，间有鼓声唢呐声，红绸披彩，喜气洋洋。
夏秋季傍晚时分，人们等着小巧的脚划船的到来，该船两头翘，由手操桨作舵，用脚划桨。它随着吆喝声而来：“卖鱼啰——”“鲜鲜啧啧的光头菱喽——”居民闻声而来。“当，当，当——”开往嘉兴新塍的航船敲着清脆的小锣驶来了，摇橹的船工缓缓地将乌篷船停在岸边，引来不少托买特产的人前来提货。停泊在浜底的嘉兴小火轮，每天两班，汽笛声中迎送不少旅客，总是带来了城市鲜活的信息，给小镇增添了不少活力。
每当双季稻收获季节，河上舟楫塞港，缴公粮的、卖菜的、卖稻柴的船儿接连不断。船头上放有行灶，不时炊烟袅袅，充满烟火气。冬天，罱泥船上阵，农民用泥夹把河底淤泥夹起，滤去水，置入舱中，到田头搞草搅泥潭，既积肥，又清理河道，可谓一举两得。后来，疏浚河道的重任，落在机械化的挖泥船身上，船大效率高。
常年可见的是网船，这些“飘泊族”，全家挤在船上，撒网捕鱼，耙螺蛳、河蚌，有的在船尾养了几只鸭，有的养了几只鱼鹰，钻到水中，叼起一条小鱼，就向船主报喜请功，可逗乐了孩子们。行驶在新桥河上往来如梭的船只，让我见识了船舶多样化发展的进程，感悟到水乡船舶独特的魅力，给这条河增添了动感，构建了水乡诗韵的景致。
如今，穿梭于此的各类船舶不见踪影，只有打捞飘浮物的船在通行。前几年，对河道进行改造，沿岸种上花木，现在已成绿树成荫的水巷。古桥、幽弄、廊棚犹存，依然呈现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风貌，我对这些是多么熟识，是我梦境中出现最多的场景啊！
2021-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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