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仁龙
1968年元月，我还没有插队，闲着没事就去我父亲工作的单位坛丘养殖场玩，出于好奇，我恳求当时养殖场的场长陈阿五让我也参加捕鱼。他竟然同意了，而且表示还可以给我每天5毛钱工资。一听这话，我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捕鱼
元月是养殖场收获的季节，也是最忙的季节。从月初开始，先在南麻麻漾开捕，将麻漾用渔网分割成4块区域，然后在一些弯肚湖边用小船撒网赶鱼，让鱼逃往围网区域，最后再用巨大的渔网用拉网形式捕鱼，历时将近1个月左右。拉网式捕鱼就是用巨大渔网放入湖中成“∪”沿着湖边逐步向一个比较适合两边合拢地域拉，一般一块区域要拉上一个星期。在拉的过程中会出现渔网被水下的石块或其他东西勾住，碰到这种情况不能再用力拉，否则就会拉破渔网，造成大量鱼从破洞里逃走。
麻漾
撒网
北麻漾冬捕
这时就需要“水鬼”出动了。“水鬼”是养殖场的工人，一般水性较好，而且还需要有强壮体魄，不然在元月这么冷的天气里“扎猛子”下水，去排除被勾住的渔网，怎么吃得消？！在捕捞时，“水鬼”就躺在“划掉子”小船里，用一条被子裹住身体，光条条一丝不挂，船中间生着一个煤球炉，上面一个锅，锅里烧着热水。运气好的时候，他可以整天躺在被子里，不用下水。但是当一发现情况，需要去处理时，“水鬼”就会从被子里钻出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烈性白酒，喝上一大口，然后一个“扎猛子”下水去排除障碍。有时运气差的话，需要几次“扎猛子”才能排除障碍。每次上来，在后边划船的人就会用毛巾用锅里的热水将毛巾预热，然后不停地擦拭快要冻僵的“水鬼”。
有一次，天气阴沉，翻卷的乌云在头顶肆意冲撞，太阳早就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偷懒了。风直往我们身子里钻，似乎有无数的锥子在不断刺，又疼又麻，我时不时打着冷颤。前后的农民哥儿穿着露出灰色棉絮破棉袄，尽管有人用草绳子将棉袄勒得紧紧的，但是仍然抵不住刺骨寒风的袭击，嘴里不停地直喊冷。我当时冻得嘴巴都快僵住了，说话也不利索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渔网拉不动了，跟在我们后边的养殖场技术员见状，赶紧对100米开外的“水鬼”大声喊叫。“水鬼”的船慢慢地向我们这儿划过来，划船的人一边划，一边用手拉网绳。大约快到岸边，离我们差不多5、6米时，小船停了下来，我也看清了躺在被窝里的这个“水鬼”，他叫潘巨，在夏天场部我见过他。这个家伙嗜酒如命，长得五大三粗，浑身黑毛，一双晶晶发亮的眼睛，配上浓黑的眉毛，初看怎么也像《水浒传》里的李逵。潘巨光溜溜地钻出被窝，拿起酒瓶，仰头就灌，刚放下酒瓶，就“嗨”的一声，“扑通”一声就不见了人影。
拉网捕鱼
大家憋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水面。正当大家紧张地快要将心跳出来时，“哗”的一声水声，潘巨窜出水面，嘴里一口水珠喷向小船，双手攀住小船的船沿，差点将小船都要弄翻了。只听见他嘴里哆哆嗦嗦说：“水太深，下端网勾住了一段烂木头，木头又卡在了一块石头上，怎么都弄不出来。”一边说一边往船里爬。划船的赶紧拿了毛巾，在热水里浸了一下，拧干了忙着帮他将身子擦干。看样子“水鬼”潘巨冻得不轻，身子颤抖不止，还没等擦干就急着往被子里钻。由于网被勾住，不能继续拉了。我们也赶紧放下手中的网绳，把手插到口袋里暖暖冻僵了的双手。
过了半个小时后，潘巨差不多缓过来了，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喝了一口白酒，再次跳入水中。我们放在地上的网绳向水里慢慢移动，又过了足有半分钟，水面又“哗”的一声，潘巨窜出头颅，又是一口水珠喷向船沿，这次嘴里喊的是：“总算把网拉出来了。”话音还没落，人已经爬上了小船，划船的赶紧将热毛巾递给他，他马虎擦了一下就钻进了被子，被子不断抖动。生产技术和设备的落后，可把那时的工人害苦了。如果放在现在，穿上潜水服，不管怎么样，总比光着身子跳入水中好受许多。但是在那个年代，即使有点文化知道有潜水衣之说，也仅仅是听说而已，实质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在需要时应用了。
拉网
故障排除后，我们又拉了好几个小时，当将渔网拉到河湾剩下大约300多平方米面积时，就有“划掉子”小船用撒网形式从我们岸边将鱼赶往网箱集中。（网箱是一种专门为捕鱼设计的网，底下也用网连接，这样到最后可以用绞车将整个网箱提出水面，将鱼一条不剩地抓住，设在“∪”形拉网的尾部）由于鱼密度越来越密，开始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这个时候最让人兴奋不已。我因为与养殖场工人很熟悉，所以这时候我就会搭上“划掉子”小船，与工人一起上“活水船”。（活水船是一种专门用来运输活鱼的大木船，船头有两个口子，船的两侧也有两个口子，当需要将活鱼运输时，就将船头和船侧洞的木塞拿下，船里开始进水，在船开动时，从船头进水，然后又从两侧出水，形成活水，这样鱼跟在湖里同样环境，鱼就不会死亡。）
拉网捕鱼
网箱
这时候“活水船”上的工人纷纷用大网兜把成堆的鱼一网兜一网兜捞到船上。这可是一个力气活，当时我也想试试，哀求工人让我捞捞看。工人见我哀求和迫切的眼光，将网兜递到我手中。我试着用劲向蹦跳的鱼堆里捞，兜里鱼是有几条了，但是不管怎么用力，就是无法将鱼捞到“活水船”里，因为水面和“活水船”在鱼没有装满前毕竟还有几十厘米的高度。工人见状哈哈大笑：“小子，你还得吃上几年饭才能行。”我只能面红耳赤地把网兜还给工人，站在旁边看他干活。
捞鱼
网箱里的鱼足足有几万斤，不断地被工人用网兜捞到“活水船”里。网箱里的鱼在逐渐减少，这时“活水船”船尾的绞盘开始运作。网箱四个角上的绳子各穿到四条“活水船”的绞盘里。每条船上两个工人用结实的木棍插入绞盘，两人推着绞盘慢慢地将网箱往上提，最后将在网箱底部傻乎乎以为可以逃脱的鱼彻底提出水面，它们大口张着嘴巴，在网底不断用尾巴抵住网眼，拼尽全力想逃往熟悉的湖泊，但是最后还是被网兜捞进“活水船”。
起塘
在捞鱼的过程中捞到最多的是白鲢鱼和花鲢鱼，还有青鱼、鳊鱼、鲤鱼，甚至还有多年的老甲鱼。那天我就见到了足足5斤重左右的大甲鱼，当被工人用网兜捞上来时，大家都一声欢呼。甲鱼在网兜中拼命翻爬，慌慌张张想回到原先安宁生活的地方，但是不管它怎么努力，还是被工人用手抓住脖子，一下被装进了一个小网兜里再也动弹不得。这个甲鱼在中午时被工人杀了红烧，足足一大盆。我也品尝了一下美味，天然原生态的野甲鱼鲜美滋味似乎还在我的齿间留存。
白鲢起捕
当所有的鱼被装入“活水船”后，一块区域捕鱼就算结束，“活水船”一艘一艘连接起来，然后由一条挂机船拖到苏州冷冻厂进行加工或冷藏，待到节日时供应市场。
捕捞季节结束后，“水鬼”能获得一笔补贴，这笔补贴在现在看来真是微不足道，也就10多元，但是当时养鱼场青年工人月工资才24元，这10多元也会让人羡慕不已。
一个捕鱼季的工作让我目睹了捕鱼给人们带来的喜悦，同时也了解到了工人辛苦和劳累，特别是“水鬼”的危险和艰辛，也让我在还没有进入社会的时候就领略到了生活的困苦和艰难，也为我以后的人生经历的困难和困苦作了铺垫。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技提升，养鱼业作业的状况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落后的作业方式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这段出于好奇的生活经历仍然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记忆之中。
来源：《吴江通》微信公众号
202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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