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是明清易代之际的著名歌妓才女，幼即聪慧好学，但由于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苏州吴江盛泽为婢，妙龄时坠入章台，改名为柳隐，在乱世风尘中往来于江浙、金陵之间。留下的作品主要有《湖上草》《戊寅草》与《尺牍》。此外，柳如是有着深厚的家国情怀和政治抱负，徐天啸曾评价“其志操之高洁，其举动之慷慨，其言辞之委婉而激烈，非真爱国者不能”。
柳如是曾与南明复社领袖张溥、陈子龙友好，与陈情投意合，但陈在抗清起义中不幸战败而死。柳氏择婿要求很高，许多名士求婚她都看不中，有的只停留在友谊阶段。
那是崇祯十一年（1638）初冬，已五十七岁高龄的钱谦益，被朝廷贬回原籍，途经杭州时，疲倦时便落脚在杭州名妓草衣道人家中。钱谦益无意中发现了柳如是诗笺：
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
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钱谦益被柳如是精美的诗词所吸引，不由得称赞。于是同行草衣道人看在眼中，心领神会，安排翌日泛舟同游。
第二天，柳如是载一只画舫悠悠荡荡于西子湖上，钱谦益一见柳如是立即生出一份怜爱之情，这姑娘长得娇小玲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嵌在俊秀的脸蛋上，显得分外动人。柳如是性格开朗，虽与鼎鼎有名的钱谦益初次相见，却毫无拘束之态，谈诗论景，可爱至极。钱谦益暂时忘却了心中的抑郁，也忘记自己的年龄，好像又回到了情窦初开的青春年少的时光。
第三天，柳如是回赠七律一首《庚辰仲冬访牧翁于半野堂奉赠长句》，把钱谦益比作东汉大儒马融，而风流儒雅更在马融之上。
崇祯十四年（1641），钱谦益全然不顾世俗偏见和礼法名器，大礼聘娶柳如是。这一年，钱谦益刚好60岁，而柳如是才24岁。钱谦益迎娶柳如是后，为她在常熟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
依照明末的道德标准，士大夫涉足青楼、狎妓纳妾，会被看作是风流韵事，但要大礼婚娶，则是伤风败俗、悖礼乱伦之举，被视为洪水猛兽。然而，柳如是不在乎，她只求“知己”；钱谦益更不在乎。
柳如是问：“我出生青楼，辱没门楣，你怕不怕？”
“庭院深深，家族是非，你怕不怕？”
“世道险恶，人言可畏，你怕不怕？
钱谦益回答：“不怕。”
婚礼当天，许多人站在岸边，捡起石头往他们结婚的船上砸去。
峨冠博带的钱谦益与凤冠霞帔的柳如是拜了天地，喝下了合卺酒。在明末时代钱谦益以匹嫡之礼迎娶柳如是被世俗所不容，他们借着漫天飘撒的相思花为自己祝福。相传大婚时红豆花开。
柳如是乘画舫悠悠荡荡于湖上，钱谦益见到柳如是心生爱慕，腹内满怀锦绣诗情，一时兴起，一口气吟了十六首绝句，以表示对伊人的倾慕之情。其中“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情真意切，让柳如是看了后感动得泪流满面。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目是秋端。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凭栏。”隔天，柳如是以《春日我闻室作呈我牧翁》一诗回敬钱谦益。
钱谦益为柳如是建造了“我闻室”，柳如是感动不已，于是写下了这首诗，表达了自己又惊又喜，患得患失、恩爱有加的复杂心情。
可见，柳如是对钱谦益是一种无比喜欢的态度。
当时，钱谦益认识柳如是的时候，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柳如是则是青春美貌，雪肤玉颜。
钱谦益虽然闻名天下，面对俩人相差这么大的年龄，还是免不了“老夫少妻”的自卑感。
所以，钱谦益对柳如是感叹：“我爱你乌般头发白个肉！”而柳如是答道：“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
柳如是在没有认识钱谦益之前就对他仰慕已久，她曾说过一句话：“天下惟虞山（今常熟）钱学士方可称才。我只有遇见像钱学士那样有才的人，才愿出嫁。”
婚后，他们老夫少妻相携出游名山秀水。杭州、苏州、扬州、南京、黄山，处处留下他们相偎相依的身影。河东君与牧翁同游黄山时作诗一首：“旌心白水是前因，觑浴何曾许别人？煎得兰汤三百斛，与君携手祓征尘。”钱谦益则回赠曰：“试听同声山乐禽，何如交响频迦鸟。”
钱谦益和柳如是在常熟红豆山庄一住多年。诗文唱酬，胜友酒会，留下了多少传世的篇章。白茆港口，通江通海，钱柳托迹啸咏，人不惜意，密使往来，跟在东南沿海图谋反清的学生郑成功等抗清义士暗通消息，招募志士，调达军食，东南海上，特为枢钥。
患难与共——钱谦益获罪，柳如是倾尽家财，奔走营救。
1648年，一件飞来的横祸又落在了钱谦益的头上。他的朋友黄毓琪因对抗清廷而被捕，事情竟连蔓带枝地牵连到钱谦益身上，他被总督衙门捕入了大牢。丈夫的性命危在旦夕，产后卧病在床的柳如是挣扎着起来，全力奔走营救，变卖家财，冒死上书总督府，要求代夫受刑，总督府感其诚心苦意，又以查证钱谦益确无乱上之举，便将他放了出来。经历了牢狱之苦的钱谦益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劫难，更加看破了尘世，对柳如是也更加敬重。
钱谦益感慨万千写下：“恸哭临江无孝子，从行赴难有贤妻”和“梦回虎穴频呼母，话到牛衣并念妻”。这时已公然称柳如是为“妻”。
二十年后，在钱谦益八十岁的寿诞上，高朋满座，宾客如云，柳如是献上一颗红豆。这红豆树长于钱谦益为柳如是所建的红豆山庄，脾气和镇元子五庄观里的人参果树相似，开了二十年的花才结一颗果。这颗果藏在那硕大茂盛的树上，不知怎的被目光如炬的柳如是发现了，命小童小心地取了下来，当作寿礼相赠。从开花到结果，钱老先生以为是祥瑞之兆，乘兴写就了十八首红豆诗，诗题为《红豆树二十年复花，九月贱降时，结子一颗，河东君（柳如是）遣童探枝得之。老夫欲不夸为己瑞，其可得乎？重赋十绝句，示遵王，更乞同人和之》，其一云。
康熙三年，即公元1664年，83岁的钱谦益病逝。钱氏族人逼着柳如是将钱谦益的家产交出，然而因为支持复明抗清运动，他们的家产已经所剩无几，晚年的钱谦益经常要靠卖文为生。受到钱氏族人这样的逼迫，柳如是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陈寅恪先生说我们传统上有“一生”，前生、今生和来生之说，而柳如是一生有“三死”，28岁那年她打算以身殉国、30岁那年她打算以身殉夫，在她47岁这一年，丈夫去世，当面对钱氏族人逼迫的时候，她最终选择以三尺白绫结束了生命。
钱柳之间的传奇历经数百年，游走于此，仿佛在数百年的历史风雨中游历了一回，似乎看到了钱柳在园中执手相看，听到了园中的吟诗作对、莺歌燕舞，闻到了那一株红豆古树的芳香。那一句句饱含历史情感的诗句，那一幕幕历经悲欢离合的画面，在常熟红豆山庄不断回放，不断被后人记起。
来源：《吴江文艺》公众号
2022-1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