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

——感受费老的人性光芒

作者：吴献忠

       杨柳依依，昔我往矣；春雨霏霏，今我来思。

       2005年4月24日，费老走过近一个世纪的人生历程，历经风雨终繁花落尽。出生于松陵，又从这里出发，这回，收起行行的脚步，打点随身的行李，2006年清明节，以第27次重返江村的方式，落叶归根、魂归故里，与这方眷恋的乡土相守相依，给这方水土养育的人们留下不尽的怀念。

       费老的墓坐落在松陵公园北侧南向小土坡上，这与费老一直魂牵梦绕的出生时的“矮屋”、接受系统教育的“蒙养院”和“雷尊殿小学”都相去不远。墓地前有半亩方塘，天光云影，绿树葱茏，静谧又有灵气；举目可望垂虹景区，塔桥相映，旷古而悠长。

       墓碑是一块约20吨重的武康石，上有碑文（墓志铭）：逝者如斯未尝往也，生命、劳动与乡土结合在一起，就不怕时间的冲洗了。其文出自于费老的《吴江的昨天、今天与明天》。墓穴中安放的除骨灰外，还有第一任妻子的“书”，第二任妻子的“衣”。墓碑前是一部石雕的“打开的书”，费老一生与书结缘，以书为伴，爱书、读书、写书，以田野为课堂，以大地为书房，把学术研究作为实现志在富民愿望的工具，留下700多万字的著述。

       确如费老所言：“给后面很努力赶来的同类们作一些参考。”让我辈从中收获许多许多的教益与启发。

       不变的乡音。乡土、乡亲、乡情、乡音，是费老的人生底色，因此，他也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江村之子”。有一次，与费宗惠女士闲谈时，打趣问道：“会不会说吴江话？”费女士坦然说，自己不会说，但父母都是苏州人，平常在家里经常用家乡话交流，感觉吴语的发音比普通话复杂，多了好多音节，虽然基本上能听懂，但就是不会说，而父亲一辈子乡音未改。曾听说，当年重建社会学系时，急于培养人才，费老专门从大学生里挑选来自江浙沪的弟子，以减少教学中的语言交流障碍。提到费老的乡音，费宗惠说起，早些年，有几次父亲在作学术报告时，浓重的乡音，让下面的人听得直摇头，连说“听不懂”，说“吴语比英语还难懂”，纷纷要求费老用英语演讲，此后类似的场合，费老基本上都用英语演讲。

       一生未改的乡音，既是费老不变的乡土情结，更缘自费老爱祖国、爱家乡、爱人民的深切情怀。

       生命的意义。什么是生命的意义？几乎每个人或迟或早都会这样自问，生命的意义就是你所赋予的意义。也就是说，生命本身或许并没有意义，所谓的意义就是你认为的意义。而费老的墓志铭“劳动与乡土结合在一起”，恰好诠释了一种生命的意义。

       费老在《吴江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一文中讲到，1996年清明，他返乡时再次去江村访问老乡，乡亲们掰着手指向他说：“这是你第20次来访江村，刚好是一个花甲。”他一听猛然惊觉，初访江村已是60年前的事了，因而不禁发出“冯唐易老，弹指间已是一个花甲了”的感慨。接着，费老就表述了如下一段话：“我面对锦绣似的家乡山水，心里却领会了为什么苏东坡要在孔子的'逝者如斯’后面加上'未尝往也’这半句话……自从世界上有了人，人一代代地劳动生产，把时间变成了积累的基础……我的祖祖辈辈在家乡养育了我，我虽则由老而衰，但我没有忘记家乡，有生之日总想为家乡这片土地多加一点肥料，能长出比我这一代更有出息的子子孙孙。把生命和乡土结合在一起，就不会怕时间的冲洗了。”

       用劳动来改变家园、家乡、国家，就是生命的主观见之于客观的生动实践，一代一代的人，都该不虚此行，迭代相承，给子孙后代创造更多更好的发展条件和环境，这样，在发展繁盛的历史长河中，就“不怕时间的冲洗了”，实现生命的升华与永存。我想，这大概就是费老给出的一个答案。

       教育的遐想。姚富坤，20世纪80年代初，中学毕业后在村里当会计，自费老第三次访问江村起，他就开始陪伴他，整整相随了费老的24次到访江村，从一名服务员、联络员、记录员，到一名见证者、追随者，再到一名研究者，先后被南京大学、南京师范大学、上海大学等高等学府邀请前去给大学生作讲座，退休后当起江村文化园的义务宣讲员，他的每次讲解，都饱含深情，充满激情，向来访者讲述江村的故事、费老的故事。

       我所认识的大凡对费老有所了解的人，都从费老身上学到了一些好的品质。由此想到，什么是教育？我们惯常的教育就是“我讲你做”；对教育工作者来说，就是用生命点亮生命，用生命擦亮生命。

       是啊！教育就是彼此的正向互动。人类是趋光动物，都有着本能，向着光明生长。费老终其一生的所思所系、所知所为、所梦所求而蕴含的，就是点亮生命的光源，其作为给人力量，催人奋发，其高贵令人敬仰，使人追随。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生命、劳动与乡土结合在一起，就不怕时间的冲洗了，值得借鉴并铭记。

2023-04-26